鍾情

風不再吹
卻仍鍾情
四月愚人
有誰共鳴

春分

驚蟄拍打過後
不知命中小人可已消退
匆匆數載春分
眼中盡是一片湮濛
雖則花草又見欣茂
卻有真菌潛伏人臉
似趁濕潮時日
暗中滋發給你好看顏色
從鼻樑泛衍頰邊兩側
奇癢難耐磨人心志
惱惱那分春夏秋冬
春分大地
萬綠千妍
一榮俱榮
衰敗人身
事願不遂
一損又損

天命

兒時老友相約茶聚, 傾談聊天。往昔上班的時候, 農曆年假期長, 很多時都遠行歐洲獨遊, 好幾次他致電約會, 接到電話都是凌晨四五點鐘, 有時人在維也納, 有時在阿姆斯特丹或柏林。現在沒有上班, 他公司卻在家的同一條街上, 相聚容易, 打個電話, 隨後五分鐘便可踢對拖鞋便到附近的連鎖快餐店去見面。兒時各住三樓四樓, 那樓就在快餐店對面, 但年前已拆卸, 而重建好的所謂豪宅今年中便可入伙了。現在的豪宅, 大家或都住不起了; 過去的大廈沒有名字, 只有街名號數, 而這街名號數在鄉下同鄉圈內似頗有名氣, 很多人從鄉下來港第一投靠處大多在這裡, 但現在鄉下的人很多都暴富了, 都可作所謂投資移民, 在香港買樓, 前一陣子有一姑表類的親戚, 打電話拜年時便說, 他買了某街某號的新廈樓房, 那街名號數就是你們過去住的地方呀。此落彼起, 時移勢易, 鵲巢鳩佔, 兒時的我們哪會想到這些?

老友原在他姐夫開的公司工作, 主要從事一些鋼鐵材料貿易, 但由於業務越做越縮, 難與大陸一些同類型公司競爭, 原來公司已經在去年底結束不幹了。問他還會找別的工作嗎? 他滔滔不絕, 說這說那, 又是分析, 又是自況, 結論是人上五十, 工作不好找, 也不想再找, 只要身體健康, 生活知足又不需要花什麽大錢, 現在可過一些優哉悠哉的生活了。他年前賣了樓, 雖與高峰比, 賣價還低百分十, 但也賣了近千萬, 是他主要身家財產, 現在靠這筆款項在國內作什麽理財收息, 也已足夠在香港的租樓費用。現在他逢周末便到中山跟女朋友一起, 其它在港時間, 或理家務, 或做運動, 或與朋友相聚聊天, 日子過得蠻逍遙自在。他說他一些在社會上有名望的朋友也羨慕他, 有名望有成就家財萬貫的人, 不可像他那樣率性而活, 喜惡分明, 不用假裝, 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 喜歡就喜歡, 不喜歡把你駡個狗血淋頭也可以。

公司另一同事也是他姐夫親戚, 比他還大一兩個月, 同樣要中年失業了。他說這同事一向沉默寡言, 不善交際, 但自他進公司後, 卻帶這同事到東莞狎遊好幾回, 不知是同事久旱逢甘露而樂不知蜀, 每回去都找同一小姐相聚, 最後竟娶了這小姐為妻, 申請其來港, 且生了一女兒, 現已五歲。同事原與母相依為命, 平常沒啥消費, 也買了一輛日本車`開開玩玩, 但自娶妻後, 開銷或大增, 車老早賣了, 母搬出獨住, 最近更似鬱鬱而終; 如今失業, 但正所謂[仔細老婆嫩], 負擔着實不輕, 雖有一自置小單位可住, 惟餘款恐不多, 不工作不行。這同事說待辦理好母親身後事後, 會去考一保安執照, 將來只好當樓宇保安員了。

老友說, 這也是命呀, 同事如生性活躍, 一早娶妻生子, 或沒有北上狎遊, 一直默默獨身, 當下的人生走向應該不一樣, 或沒家累重擔, 或可像他一般的逍遙自在。子曰: 五十而知天命。天命是否就是所謂的命? 人到五十, 便可知上天為你安排的命運是怎樣的嗎? 因一切已成定局, 瞻前顧後, 看左望右, 也就是如此這般, 再沒有什麽作為了?

五十失業, 再也找不到工作, 天命若何, 知悉幾多? 俗凡之輩, 碌碌此生, 跌跌碰碰, 一事無成, 無業無着, 無故亦無緣。

天才

高級軍官問, 你27歲便當大學教授, 那肯定是個天才吧? 他說, 牛頓22歲, 愛因斯坦26歲, 便已發表驚世的理論學說, 更從而改變世界, 他們才是貨真價實的天才。言下之意, 他自己跟真正天才相比, 還遠遠不如; 他應不是客套謙虛, 故意在軍官面前賣弄, 而是真誠的如此想法。

但在平庸人眼中, 他實是天才無異, 好像23歲時便也已發表重要數學論文, 似是講及一些數字化計算機器的原理。然而, 就戲中所見, 他性格孤僻自閉, 不善與人溝通, 還有點口吃; 他說話直腸直肚, 不顧別人感受, 不受人歡迎是意料中事, 中學時便已受到同學排斥, 甚至欺凌。二戰時, 他加入軍方負責破解敵方密碼情報工作, 認為傳統破解方法, 每天要與時間作賽找出數以億萬計的可能性, 實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一定要依賴機器才有希望。他提出研制一台計算機器, 但要求10萬鎊的龐大預算, 軍方上司認為無稽, 不為所動, 他便直接給唐寧街10號寫信提出有關方案, 那知竟獲戰時首相批款許可, 更令之領導解碼小組, 全權負責有關計算機器的研制工作。這龐大的計算機器, 外行人一點都看不懂, 但據說這便是現代電腦的雛型, 而現在電腦業者更視之為先軀, 行業的最高榮譽奬項[圖靈奬]便是以其名之。

計算機器終於研制成功, 更憑着一些破綻竅門, 大幅度降低各種可能性的數目, 計算機器終可在有限的時間內破解敵方密碼情報, 令己軍可早着先機針對敵方有關攻擊行動。據說因為圖靈計算機器的出現, 二戰時間大約縮短了兩年, 而數以十萬計的生命得免於危亡, 最終也令到盟軍成功登陸諾曼第, 打敗德軍, 贏得二戰。如此說來, 圖靈實是二戰的幕後大功臣。事業雖然成功, 但人生似不快樂, 或因他異於常人, 不正常, 沒有練達的人情文章, 更甚的是不容於當代法律的性向, 終於鬱鬱而終, 死時才四十一歲。

電影拍得舒緩有致, 年代交集, 卻又時空分明, 一點都不急促, 散發一股優雅的英倫風, 娓娓動人。然而, 卻又令人看得有點神傷, 眼眶更有濕潤感覺。天才的一生尚且如此不如意, 顧光影而自憐, 平庸人的際遇就算失意失着, 又算什麽? 還有那難言出口的愛意, 或只可如密碼般存於世上, 兩個君子的交往, 切不可讓人知道, 就是校長告知死訊, 十五六歲的圖靈也只可強忍淚水說: No, I don’t know much of him. 最後, 他似一無所有, 只有蝸居中的那台計算機器, 機器取名Christopher, 他心中繞纏不去的Christopher。

電影得到本屆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奬, 年輕編劇上台領奬, 他說戲中人圖靈也影響了他, 他說人要不怕不正常, 不怕異於常人, 要stay weird, stay different, 保持自我, 做一個真正的自己。一路走來, 走到當下, 四野無望無着, 多少怪和異流落途中? 戲中的那股憂傷, 頃刻又然而生。

在香港, 第一個推許圖靈的好像是女作家陸離, 除了寫文介紹, 好像還成立了一個圖靈社或什麽, 初聽還以為是與靈魂有關的什麽神秘團社哩, 所以也好奇如她看了這電影會有何觀感呢? 後來在明報看到她丈夫石琪寫的長文影評, 讚譽有加, 雖說戲中所記圖靈事迹有真有假, 但電影拍得着實好, 五星為滿他給予四顆星。再後來從陶傑明週專欄中知道, 陸離在看試片時, 看得淚流滿面, 更逢人推薦觀賞, 是圖靈隔世的死忠粉絲。[不惜歌者苦, 只傷知音稀], 圖靈泉下有知, 應感欣慰。

天才或都是不正常的, 旁人不以為他能做些什麽, 他卻往往做出一些令世人矚目的事。戲中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