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March 30, 2009

爸爸的信

爸爸來的時候,我沒在香港,爸爸走的時候,我也沒在香港,爸爸最後的面容,我已經不記得了。

戲中男主角說,一個人活了七十多年,走的時候原來只剩下一個皮箱而已,什麽都沒有。爸爸獨自在外大半生,在熱帶的地方沒有留下什麽,來的時候也只帶了一個皮箱,當飛機抵達啟德機場時,他可能曾在低壓壓的行李區來來回回尋找自己的皮箱,在一個新的環境裡,肥胖的他可能已急得滿身大汗。

到堅尼地城辦理辨認手續,爸爸瘦小的身軀被放在一草筐裡,平卧放在地上,蒼白的臉上兩眼閉着,像是熟睡了,我好像有蹲下看看他,但很快他又被抬走了;此後兩週裡,不知他被安放在哪裡,可能會是獨自一人,爸爸害怕嗎?

我們都在靈堂前摺折金銀衣紙,而爸爸獨自一人冰冷地躺在靈堂後面,房間陰森黑暗,我只在布簾前向內偷偷望了幾眼,爸爸四周靜悄悄,一隻飛蛾在不遠處一椅背上停靠着。後來有穿唐衫褲的工作人員問有沒有家屬帶來的衣服給先人穿,我們把一包衣物遞給他們,他們說會替先人穿上,囑家屬不要看。

當棺木被推進焚燒爐的時候,有一股熱力迫人而來,很快一切便會灰飛煙滅,可能在遠方某處一群白雁適時飛起,飛向不可知的更遠方,爸爸可能又要在一全新環境裡再次尋找自己的皮箱了。


遠方的一封信,帶來了父親的訊息,簡單而又不甚通順的幾行字,卻有着難以抗拒的震撼力。

[…..我只希望你來做接班人,……我是一個老人]

在閱讀最後一句的剎那,心裡有一種異樣感覺,酸溜溜的。我隱約從信中看到一個孤單老人獨自在外那種悲哀模樣。更在這剎那間,我決定了一個似乎是一生的重大決定。爸爸,在完成中五後,我一定去菲律濱的。

這絶對不是同情或者可憐,這是親情的驅使,在我身體奔流着的血液裡,均有着父親底的元素,他是我的父親,我是他的兒子。

可以的話,我想大哭一場,然而又不知道為什麽要哭。

Thursday, March 26, 2009

He left his heart in San Francisco.

第一次去美國就去了三藩市。那回跟着老闆出差,先到了阿姆斯特丹參觀展覽會,然後飛越大西洋到了三藩市,是生平第一趟環遊世界,從東向西圍着地球轉了一圈。

在三藩市住在假日酒店,就在唐人街附近,老闆好像來過幾回,都住在這裡。舊金山的唐人街好像是全美國最大的,而據說三藩市也是美國唯一華人佔大多數的城市;在酒店裡打電話到客房部要一個電熱壺以便燒一點開水,英語說了幾遍,但對方似卻毫無頭緒要什麽,冷不防電話另一頭傳來熟悉的廣東話,說:你都係講唐文啦。但三藩市的唐人街並沒有因此建得美奐些先進些,給人的印象還是一樣的寒酸,尤其跟旁邊拐一個街口的通衢大道及高樓大廈相比,這唐人街就像是在乾淨明亮的大都會硬插進去的一條骯髒小巷。經過俗氣的中式牌樓,一條狹長的街道依着地勢高低起伏,並不曲折地延伸了好幾個街口,街道兩邊全是商店,似大部份是餐館,門面都不怎麽樣,只偶爾有一兩家裝潢比較好的,門口有穿旗袍的女知客招呼客人;那次去的一家,女知客說昨天張學友一大夥伙剛來過吃飯。

一早去拜訪客戶,那知前來接待我們的竟是一位穿著和服頭插兩支不知什麽釵的西洋小姐,原來這天是10月31日萬聖節,秘書小姐才有如此裝扮,可能下班後即會去參加什麽化裝晚會以渡佳節吧。晚上另一客户請吃飯,在一燈光不太明亮的餐廳裡,也沒有什麽業務要事,只是泛泛聊談,不知怎的話題好像扯到跟同性戀有關,只見這四五十歲的男性客户,頭先向兩肩後面看了看,然後壓下聲線,說三藩市同性戀團體的勢力頗大,平常人一不小心說錯了話,或會遭到有關團體提出法律訴訟。

老闆由於時差JET LAG,一早便回房休息,萬聖節夜晚一個人也想出去逛逛,因知道CASTRO STREET乃本市的同性戀聖地,便查旅遊地圖看街在何方,啊,找到了,似不太遠,便決定獨自尋訪一下。晚上十點多,街上已沒幾個人,酒店附近一點也沒有萬聖節的氣氛;從酒店出來,過了馬路,一直往前走了好幾個街口,便到了孖結街(MARKET STREET),這街很長,但按地圖所示,右轉後沿着孖結街往前一直走,便會到達CASTRO STREET。街上好像一個人也沒有,靜得厲害,只我獨自在走,心裡真的有點慌,怕如不幸碰到一些盜賊怎麽辦,三藩市黑人也不少,初來埗到,總覺得他們似不太友善,也有點害怕。走了不知多久,突然感到前頭似有點喧鬧,再走過兩三個街口,即見人頭湧湧,路牌上寫着CASTRO STREET,這裡跟來時路途簡直天淵之別,鬧哄哄的一派節日狂歡景象。不知道CASTRO STREET究竟有多長,只在離孖結街不遠的區域走走看看,經過一像是DISCO的夜店,門外排了不少人等進場,盡是男性。後來碰到一大堆人不知圍着幹什麽,也好奇走去瞧瞧,突然有人大喊他在撒尿,嘩的一聲急相走開,只見郵箱上面站有一似已喝得很醉的男孩在大叫,也不知是不是他幹的惡作劇。

快十二點時,可能人家的節日狂歡正要開始,the night is still young,但心想自己人生地不熟,還是趕緊回酒店好,便沿着孖結街往回走,一離開CASTRO STREET,沒一會街上便又是靜無一人,急步快走以防有什麽意外發生,不然見識過後樂極生悲就壞了。

前一陣子陪媽媽探訪她一位多年沒見的老朋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竟佝僂得厲害,像是變小變矮了很多,老太太不知是自嘲還是實情,她說這都怪她年輕時沒吃牛奶之故,現在後悔難返了。如果一條街也有脊骨的話,而CASTRO STREET現仍可在三藩市站得挺拔硬朗,或也是因為有了MILK之故,在MILK屢敗屢戰的鼓動下,[I want to recruit you],年輕的同志們一呼百應,為自身平等的權利奮起爭取,終在這長街上找到立足的所在。那夜點點蠋光滙成長河,猶如牛奶與蜜般由這頭流淌至那頭,以MILK積極樂觀的精神向世人宣示自己的方向和希望,生命也從此變得實在和有了意義。

跟老闆到一中國人開的卡拉OK消遣,那女店主說來了三藩市一定要唱這首歌,I LEFT MY HEART IN SAN FRANCISCO。他走了已三十多年了,但我想他的心一定仍留在SAN FRANCISCO,仍留在CASTRO STREET。

Tuesday, March 24, 2009

南蓮園池



山上沒有鑽石
卻有仿唐的淨院和庭園
謝絕薰人的香火
還你久違的莊嚴和寧謐
禮失求諸野
這是東洋麽
盛唐流曳的風韻
遺落在南海邊

Sunday, March 22, 2009

消失了的光影 - 京都

京都戲院在灣仔,躲在靠山邊的一條小街上,其主體建築現仍健在,樓下一角好像開了一家賣牛腩麵的小店,[京都戲院]的招牌也還歷歷在目,仍未拆卸,只是現外貎已是後來改建為1、2、3三家迷你戲院的格局,不是原有老戲院的景觀了。原來有大堂,樓底較矮,走進去總覺得有點壓抑,尤其是人多等開場的時候,更有點透不過氣的樣子,要到進場坐下來銀幕開啟光影後,才有豁然開朗之感,因種種夢幻景象花花世界就在眼前開展;大堂裡貼了今日下期不日上映電影的劇照,上二樓是前後座,後來一律改為堂座,上三樓則是超等。

當開始自己一個人去看電影的時候,京都戲院每逢禮拜天十點半早場都會選映一些經典舊片,余生也晚都沒看過,但十點半看過後卻又念念不忘,因這些舊片竟有你當下年紀的思緒和情懷,那些實際年齡都比你大的主角們,竟隔着光影隔着年代地跟你呼吸與共。

兩小無猜
[兩小無猜]中兩個小學生的相戀經過如何,已經記不起其細節了,也沒有深究電影是否有着六十年代英國特有的社會背景,只知道片中的一系列由比知樂隊主唱的插曲非常動聽,當中歌詞尤其令人深有感受,至今仍繞樑腦中。[當我小的時候,聖誕樹很高,我倆已在戀愛,而別人卻仍在玩耍;現在我們都長高了,聖誕樹卻變矮了,我們也不問時間飛逝如何。]事物的本質也許沒有變,變的只是時間,時間變了,我們也變了,看事物的眼光也不一樣了;當人家還在玩耍的時候,你已在談戀愛,而當人家開始談戀愛時,你可能已對愛情意興闌珊,至此,任它時光飛逝又如何? 但也有像陳百强所唱的:[人在戀愛,我卻懶洋洋],一生未欲戀愛,只願活在自己的天地中,獨斷獨行,一個人在途上不用着意別人的感受和看法。[那掛着一張哭臉的女孩是誰?看着上百萬個的表象,MELODY,人生並不是場賽跑,只不過像個團團轉而已。]不用與人競賽、相互猜度、追逐、欺騙(那怕是善意),一個人獨自踏上那團團轉,也有不同的風景,雖然有點重複又重複,但誰說人生不就是重複又重複?

戲中主角是當時有名的男童星麥理斯德,長得官仔骨骨,俊朗中帶點腼腆,劇中似是一富家子,而另一男角則比麥大一兩歲,高大卻粗魯,經常跟人打架,也有一班小朋友跟着他,像是個小頭目,其在戲中似是來自工人階級家庭,有點無心上學,他跟麥好像是同學,但那種關係卻若即若離,在麥面前他似有點自卑,但當麥有難題時,如受人欺負,他卻又義無反顧地出來為他排難解憂,令麥對他也有點又敬又愛的感覺。我也曾希望有這樣一位大哥哥,在我有難題時可以為我奮身而出,讓我歡喜讓我憂,他知道的東西比我多,懂得的事情比我强,處處維護我,跟他在一起總會有一種安全舒暢的感覺。但現實中從來沒碰上這樣的大哥哥,可能人海茫茫,人與人的相遇相知原是可遇不可求,彼此未能碰上也是人生因縁使然,或有遺憾,毋庸强求。戲中演大哥哥的幾年前四五十歲左右,得了癌症與世長辭,看了新聞竟有點傷感,像是一位長久沒見面的故人無常地走了,令人唏噓。

胡士托音樂會
[胡士托音樂會]是一齣紀錄片,所記錄的或許是史上第一次大型戶外音樂會,於1969年8月於紐約州的胡士托這個地方舉行,連續三天,據說觀眾多達五十多萬人,而到場演唱的歌手好像也有三四十人,但我只認識JOAN BAEZ一個。

音樂會進行期間天氣都不怎麽好,行雷下雨,場地上一片泥濘,但滿坑滿谷的年輕男女,似盡是長髮披肩,對惡劣天氣不以為意,鏡頭所見大夥兒全席地而坐,都沒有什麽避雨措施,任由風吹雨打,有的更在泥濘地上相擁打滾性愛,滿身泥巴看似衣衫襤褸,但這群人稱[嬉皮士]的年輕人自得其樂,那管千萬里外的中印半島上正是烽火漫天。

據說嬉皮士是[和平與花]的新世代,他們反戰爭反建制,什麽事都和政府對着幹,胡士托音樂會似是他們集體對建制說不的巨大吼聲,他們不要束縛,要無政府般的絶對自由,願意做啥就做啥,隨時隨地,不理會任何世俗的眼光。忘了JOAN BAEZ有沒有在會上唱DONNA DONNA,但自己知道JOAN BAEZ就是因為上吉他課學了這首歌。[一輛車駛向菜市場,車上載有一頭帶着哀悼眼神的小牛,小牛高高上空有一隻燕子,正在藍天下拍翼飛翔;農夫說停止投訴吧,誰告了你小牛的命運是怎樣的,為何你沒有飛翔的雙翼,不然就可像燕子般自豪和自由;小牛輕易任由屠宰,永不知其原因,誰人若是珍惜自由,便要像燕子學會飛翔],如不想被那狂風嘲笑,年輕人就要學會飛翔,才能自由自在掌握自己命運,永不要成為待宰的牛犢。

越戰時美國對抗共產主義,現在美國據說也處於戰爭狀態,這回對抗的則是伊斯蘭教,似都泥足深陷;越戰時,美國的新世代群起反對,竭力唱出反戰之歌,DONNA DONNA、CRUEL WAR、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 GONE,眼下的美國網絡世代又可譜了什麽自家的時代之歌呢? 對抗共產,美國或輸了戰役但最終也贏了戰爭,但目下的戰爭似仍未知鹿死誰手,屋漏偏逢連夜雨,金融海嘯肆虐全球,美國這資本主義民主老大哥,此刻是否有點吃力?其新世代的總統,能否力轉乾坤?危機四伏,這個世界又將會何去何從?

男人四十
在京都看的最後一齣電影是許鞍華導演的[男人四十]。導演之前也有作品叫[女人四十],那時看了沒有太大的感受,或是男女有別,更多的應是年齡隔閡,四十似仍遙遠。但[男人四十]的演員卻都是同年代的人,這年紀的門檻終於自己也要邁過去了,近在眉睫,感受觸動似也不少。或許人到了四十這關口就會再次變得躁動,為的是生活的軌跡都已定了型,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但你卻不甘心,因原來心裡仍有一些事情還未做,再不去做的話,就沒機會,時間不等人,最後或會遺憾終身。

戲中男主角一直為沒去過長江三峽而耿耿於懷,蘇東坡的[赤壁賦]他自中學起已背得滾瓜爛熟,[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只是三峽大壩都快要建成了,完全建成後,一些詩詞歌賦裡的人文景觀便會永沉江底,無縁一見,真的會遺憾終身。或許男人四十,回看來時路一事無成,觀望前路卻又舉步維艱;[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只是夢中遙不可及的景象,最終都未能親炙蘇子杜甫扁舟其上的磅礡時空,悠悠情思,淚濕青衫,夢中的江水濺我臉。


從兩小無猜的年紀,到那叛逆輕狂的胡士托,眨眼間已是男人四十,戲院都關門了,那消失的光影曾載滄桑,也証人間已老。

Tuesday, March 17, 2009

愛墓



在霧霾的海島上
愛有禁忌
跨過無情的海峽
躺在自由的天空下
冰冷身軀
寬容祝福吻遍
不老的快樂王子
仍舊飛翔

Saturday, March 14, 2009

老殘遊記

在北京逛書店,買了一本[老殘遊記],薄薄精裝硬皮書面,只人民幣十元五角。編者標榜此書為[晚清四大譴責小說之一],還是第一次聽說[譴責小說]這名詞,心想或是針砭時弊的意思。[老殘遊記]是作者劉鶚記載到山東濟南府的所見所聞,重點在控訴其時其地的一些苛官酷吏,其所作所為表面上將管轄的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條,盜賊匿跡,但人民卻活在恐懼之中,終日誠惶誠恐,怕萬一說錯了什麽,定必動輒得咎,被苛刻官吏加諸酷刑,許多無辜庶民便這樣給活活治死。老殘說這些苛吏或許自身清白不貪贓枉法,但他們用高壓手段管治地方,只為了官途亨通自家升遷而已,而人民卻沒有免於恐懼的自由,活脫脫是[苛政猛於虎],故痛加斥之。

中學課本裡也有老殘遊記]的選篇,名為[濟南的冬天],但由於不是勸奮學生,課文內容及作者生平已忘得一乾二淨,只記得好像說濟南的冬天很寒冷。現在工作需要,經常要出差泉城濟南,有時跟當地客戶朋友說起這篇課文,他們都會知道是選自[老殘遊記],不過說現在氣候跟百年前可能差別很大,冬天都不太冷,下雪更是頗稀罕的事了,剛過去的冬天,好像說連續上百天都沒有任何降水天,乾旱得很。

據編者介紹,作者劉鶚為江蘇丹徒人,雜學知識淵博,精通水利、歷算、醫學、兵法、詞章,縱覽百家,旁及佛老,但由於八股文用功不夠,科舉落第,從未有過一官半職,但卻留下不少治河、數學、金石方面的著作。[老殘遊記]是他唯一的小說創作,文字清爽易讀,敍述簡潔,文筆細膩,將泉城的景致寫得栩栩如生,情景交融;雖是百多年前的作品,讀來一點不累,竟有悠然自得之感。心想這樣簡潔清麗的中文,現代人可有幾個能寫得出,它比五四運動後那些的的了了伊伊底底的贅文不知高勝多少倍,真不知道所謂新文學改來幹什麽。[去舊立新]或只是個迷思,當你根本不知如何分辨何寳何草,只是盲目高呼改革,結果可能是劣幣驅逐良幣,苦果大家嘗。簡體字、母語教學,是否亦應作如是觀?

還沒有讀到[濟南的冬天]那一章,不知多少年後重讀,隨着自家閱歷增加,齊魯大地復復來去,千佛山下行踪處處,這回可會有更深刻的體會?

[苛政猛於虎],如果二十三條在香港立了法,人民還會有免於恐懼的自由嗎? 今天的澳門,可是明天的香港?

Thursday, March 12, 2009

大娘



北海漁村
遊人去了又來
生活於斯
海風同行
年月的呼嘯
把風霜鐫刻成像

Monday, March 09, 2009

消失了的光影 - 豪華

怡和街並不長,卻似是銅鑼灣的心臟地帶,在與邊靈頓街和糖街交界的十字路口,有一圓環型行人天橋串起路的四端,從高空往下看,在擁擠的街道上,此一圓圓的小環恰是中心所在。這地帶平時人來人往,電車巴士爭走其道,好不熱鬧,尤其是星期天外籍傭工放假,她們三五成群地坐據天橋及其梯級的每一角落,有時鬧哄哄的一大幫人聚集成堆,令走過的人幾無插腳之地。但說也奇怪,人群總是在十字路口的其中三個角上,東南角上卻人跡杳然,冷落得很,在這號稱黃金地帶上自成孤島似的。在這冷清的角落裡,過去有一家戲院叫豪華。

豪華戲院現址是一商場,由於行人稀少,在那裡的商店很多時都是門堪羅雀的格局。前一陣子商場改名為DLM,英文全名乃廣東粗鄙名駡的諧音,標奇立異,但似也未能令商場人氣興旺起來,不知是否此角落的地氣如此,也只好認命了。改名後的商場也作大肆裝修,外貎竟是過去戲院的樣子,碩大的廣告畫掛在外牆上,一是即日一是下期,畫有孫悟空有鐵扇公主,像是西遊記,並註[伊士曼七彩大銀幕],許是新鮮事兒以作招徠;商場門口上方圍有一圈燈管,燈管上貼有商場裡各種品牌的名字,就好像戲院過去貼上正在上映的電影片名似的,幾可亂真。猜想設計師也是一影迷,小時候必定是經常跟大人來豪華戲院看電影,如今寓工作於自娛,也為這曾經令他目眩神迷的逝去光影作個懷念。

銅鑼灣過去戲院林立,但我好像到豪華戲院看電影的次數並不多,寥寥無幾。在自家的認知裡,豪華戲院也是放映咸濕片的代名詞,那時什麽愛雲芬芝蘭度布山卡的咸濕乜乜俏乜乜等北歐色情片很多都在豪華上映,再後來什麽艾曼妞、O孃、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好像都是些所謂經典名片,但少年人不曾經歷那滄海,看此等電影很多時都頭昏腦脹,簡直是耐力的折磨,戲中呻吟連連,而你心裡卻[呻笨]連聲。

但第一次約會女孩子看電影卻選在豪華,那是一農曆年除夕,可能是附近的其它戲院的午夜場全滿,才到豪華的吧,忘了那齣電影叫什麽,應是些賀歲喜劇片吧,觀眾有老有少。但美中不足的是在放正片前,下期的預告片卻是齣色情片,裸露的影像少不了,當下很是尷尬,深怕女孩子會感到難堪,但也沒敢問,只望這該死的預告片可匆匆過去。看完電影逛完花市後已是凌晨,坐的士過海送女孩子回家後,頓時如釋重負,好像已完成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件事,長大了,比同齡人先走前一步了,有點沾沾自喜。我把這事寫在中四的一篇作文裡,名為[我最滿意的一件事]。

那時豪華戲院門前還沒有這圓環天橋,行人可從對面過馬路走來,便捷得很,不用像今天那麽又上又下的跋涉折騰。

除夕夜,天氣是出奇的熱,而這晚的心情,也是出奇的緊張。

七點鐘,我已換好衣服,團年飯也不吃便往外奔,害得媽媽不停地從後面傳來陣陣埋怨聲。

七點一刻,我獨自一人在豪華戲院門前等着。剎時間,腦海裏湧現着不同的思潮。我懷疑自己究竟從哪兒來的勇氣,膽敢約會女孩子出來看戲;我猜度着她待會來的時候,情形會是怎樣的…….

遲到的她---我小學四年級班主任的小姑----終於來了,她搖着那修長的頭髮,踏着那輕快的步伐,終於從對面馬路走了過來。我連忙迎上前去打招呼,然而不知怎的,平時唱慣高音的我,此刻的聲音,竟是如此的低沉,更不知是否天氣實在太熱,面頰上也有些許發熱。

在戲院裡,我們似乎都對銀幕上的畫面沒有興趣,只管相互傾訴着自己生活上的一些小事。可能是聲浪太大,致使坐在前排的觀眾不時轉過頭來,對着我們怒目而視。

看完戲,我們便到維多利亞公園去逛花市;花市很擁擠,但遊客的臉上卻都是喜氣洋洋的,襯托出一片新春氣象。此時置身其中,雖被千百般嘈雜聲所包圍着,但送進耳朵的,卻只是那甜甜的、略帶幾分嬌嗔的細語。

可能大家距離太近,這時我覺得她好像沒有以前的漂亮,但態度卻仍是那樣的大方,性格仍是那麽爽朗。本來我並不知什麽叫[氣質],可是現在卻似乎了解到那是怎麽一回事了。

這一晚,我睡得特別酣、特別香。

每年除夕,維多利亞公園裡的花市仍燈火通明,擁擠如舊,但這寂寥一角,光影不再,青春也已走得遠遠了。

Sunday, March 08, 2009

密碼


看似凌亂無序
隱蘊曠世基因
未竟的建築
成就世紀的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