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觀溫州

溫州發生兩輛高速火車所謂追尾相撞事故，死傷共二百多人，看到這道新聞的第一個反應，竟是不自覺的失笑，也許自己是個冷血的人吧。

去過溫州一次，坐飛機由深圳飛過去的，溫州機場跟中國別的二三線城市的一樣，候機樓只是簡單的二層設計，不太大，好像只有三四個登機橋，有些航班需要旅客徒步走去登機。從機場進城的路好像經過一些山頭，過橋過隧道；溫州雖屬浙江，但卻自成一國似的，或是周圍的山巒將之跟浙江大部份地區分隔開來之故；溫州話也自成一格，據說浙江別的地方的人大都聽不懂。溫州人或是浙江省的異鄉人，有說他們是中國的猶太人。

溫州人很會做生意，長袖善舞，或也錙銖必較，很多產品製造業據說還是世界第一，如鞋履、打火機，甚至一些性商品等。溫州人也很會炒賣，他們很團結，將鄉里親朋戚友的資金集中起來，到全國各地炒賣房地產，他們一擲千金，所到之處房地產價格即應聲而起；或不僅房地產，一些能賺錢的，他們都毫不猶豫地炒，那怕是跟民生息息相關的農產品。所以溫州人給人的印象都很有錢很富裕，但溫州市容卻不怎麽樣，也跟中國其它城市毫無二致，沒啥特別的地標。但感覺在城中心活動的人好像沒有其它城市的擁擠，來旅遊的人可能不太多，但心想來這裡做生意的外商應該還不少吧，但這裡好像沒有什麽國際品牌的連銷酒店；下榻的旅館也號稱國際酒店，是中國自己管理的那些三四星級飯店，房間不大，衞生間放了很多需收費的物品，什麽洗頭液、保健品、安全套。

溫州市區不見什麽特別豪華的建築物，也許溫州人深諳[悶聲發大財]之道，賺了錢不吭聲不炫耀吧。晚上客戶請吃飯，各種菜餚滿滿一桌，接待我們的科長也叫好幾位同廠同事，反正公款消費，人多好辦事。溫州菜頗清淡，沒有什麽太濃味的菜式，或由於靠海，海味不少，其中有一生醃螄蛤，又生又見血，北方同事不敢吃，但自己家鄉也有相似菜式，故吃得津津有味。飯桌上聊天，說到中國的發展一日千里，生活比過去好得多，溫飽再也不是問題了。然後溫州客戶有人說中國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在社會上已形成了一個貴族階層，牢不可破，他們似掌握了各種國家資源，從上到下有一張密密的關係網，他們有名更多的是有利，是當下各種制度政策的既得利益者。這貴族階層似相互保護，也千方百計將既得利益延續給他們的第二代，由是社會上層長期被少數人所佔據和把持，下層的人想流動上去苦無階梯，難若登天。

或像猶太人的DIASPORA，溫州人也到處遷徙，他們移民歐洲的尤其特別多。九十年代末曾到意大利一個細小古城帕爾瑪培訓，在城裡一家中國餐館吃飯，餐館名[上海]，老板便是來自溫州，他說他飄洋過海來到意大利，憑藉自己不懈努力，終於在異鄉有了自己生意有了點成就。也曾聽說溫州有個地方叫青田，那裡有不少人到法國當僱傭兵，據說海灣戰爭也有溫州兵的身影；當兵期滿他們能獲得法國居留權，有了居留權，他們便可申請家鄉親朋戚友到法國居住，一個申請一個，最終可能來了一大堆。到了人家國家他們開餐館也做買賣，形成自己的社區，就像在浙江的自成一國，跟當地人格格不入。他們做生意成行成市，一家賣成衣，家家賣成衣，高價租買整條街道上的店舖，把人家原有社區的麵包店、肉食店、洗衣店、藥店等通通逼走，猶如蝗蟲般蠶食人家既有的生活梗葉和方式，當地人對之反感，甚或視中國人為現代黃禍再起，想想也不是不可理喻的。

中國高鐵或亦如溫州人在外的反客為主，買了人家的技術，省略不少力氣和時間，然後自誇為自主研究的結果，高鐵速度能高至每小時480多公里，當今世界第一。自詡世界高鐵大國，速度最快、里數最長、網絡最廣、建時最短，何止超日加趕法德，更能輸出先進高鐵技術給第三國家，價格又遠比傳統高鐵國家便宜；人家說他抄襲，他臉不紅心不跳，辯說我買的是時速250公里，而賣的卻是350公里；香港某大學專注所謂中國研究的白頭主任也反駁，說是別國在嫉妒中國的高鐵成就，中國能跑至480公里你不行，便硬要說中國技術不安全，是酸葡萄心理作崇而已。

大國崛起，新世紀的大躍進，什麽一小時生活圈，中國人似是難民般的追來趕去，奈何欲速則不達，而且危機四伏，終於溫州發生高鐵追尾致命意外，無辜旅客慘成橋下亡魂，國家總理才說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罹難者有一22歲意大利女郎，據說她是要到溫州探望男朋友的父母的，她熱愛中國，也會中文及阿拉伯文，將來想當外交家。但當代中國或是一龐然大(怪)物，安全起見，只可遠觀，未可近親。

過渡

輕車上路
對岸一片青葱
跨不過窄窄淺灘
只聞陣陣腥臭
墨濁反照亮光
倒影晃晃重重
小魚團團簇簇
渡頭有舟
挾車過渡
船夫幾下搖櫓
阻隔輕曳而過
年年月月搖來又去
船夫驚覺老矣
從此這僅存的碩果江南
舟渡無處
蘇州過後
亦再無艇可搭
無情可寄

也是金不換

港產獨立電影[金不換]在百老匯電影中心獨家上映，上周四第一天上畫便去看十二點半第一場，快到戲院等過馬路的時候，一輛VAN仔轉彎而來，車身竟也印着[金不換]三個字，原來是一家泰國餐廳的車子，真沒想到有那麽湊巧。當下不自覺地笑了出來，心頭也霎時明亮起來，一掃多日陰霾的天氣，更暗忖這究竟是什麽好兆頭，多月無所事事的窘境是否很快便會有好的轉機。當天下午即接到一個約會面試的電話，心想好事似乎正慢慢成真；然而面試過後，卻不是一份心儀的工作，人家認為你不合適，自己對之也興趣索然。

無所事事的日子是否正浪費光陰？好像不是，這樣的日子並不難過，似也是年前營營役役當中曾經有過的念頭，伴母和遊歷，不知是人交霉運還是天賜良機，眼前的生活或正是如此。金不換似是泰菜不可或缺的香葉配料，沒有它即失去正宗泰菜的味道，客人也許會因食不是味而投訴。失業的遭遇或亦是一種生活調味料，增添人生閱歷的色香味，就像金不換一樣，其味强烈，普通人一下子可能適應不了，但日子久了，卻慢慢喜歡其獨特香和味，猶如吃泰菜時無之不歡。只是人會否因而變得惰懶嗎?

遊歷的機會或不太多，因為放不下，怕經常人不在家，媽媽波動煩燥的抑鬱情緒會復發。過去三不五時即要出差，媽媽總有埋怨，心內鬱結難解；這些日子無業在家，經常陪媽上街上館子到這到那，明顯看到她的情緒安穩平靜了很多，心情輕鬆面色紅潤，笑意盈盈聲音響亮。[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失業無收入，卻可令年邁老母回復健康和快樂，或也是千金不換的境遇。

金不換好像也是一種珍貴藥材的名稱，但世上最好的藥或就一直在人的身邊，垂手可得，只是並非人人能夠掌握，就是要有一顆平和豁達的心，隨遇而安，凡事不強求又不失希望，人生某轉角處當有意想不到的金不換向你奔駛而來。

金不換

最初知道有PAI這個地方，是某年去清邁旅行參加金三角一日遊聽同團一馬來西亞華裔男生說的，他說清邁完了他的下一站是PAI。據說PAI離清邁約兩個多小時車程，但很多山路，頗崎嶇顛簸。這泰北山村小鎮現在好像很受一眾西方遊客歡迎，很多年輕背包族尤其趨之若鶩，那馬拉男生似還曖昧地暗示那裡可很輕易買到一些令人與奮的藥物或甚麽，一聽便覺得這陌生的地方或是一處現代嬉皮士的所在，由是記住了它的名字。後來讀到一台灣網友的博客，記敍她跟新婚丈夫到PAI度蜜月的遊歷，圖文並茂，很是動人。作者對PAI讚不絶口，說這是一處仍保留原始風貎的山中小村，風景優美，他們倆騎着機車到處遊逛，探瀑布訪古廟，好不逍遙；某夜雷電交加，他們住的地方全停了電，四周一片漆黑，他們點起爉燭，倚着微弱燭光看窗外大自然的狂呼怒號，作者說竟是難得的浪漫時刻，溫馨無比。

電影的結尾男主角到了PAI，在外漂泊招搖撞騙，他許是累了，洗手不幹回家了。在路邊等公車，好久都沒一輛，幸虧他兒時同伴騎象而過送他一程原始順風車；日落下的山中平原一片金黃，大象踽踽緩行，不慌不亂不急不忙，象背上的兩顆人點隨着大象的步伐起落有致，或也是一種融入大自然的韻律，但二人歸家的路卻似南轅北轍。兒時同伴問穿西服的男主角，你為何穿得那麽古怪，男主角苦笑無語，他在中途放下男主角，說自己要趕回家，因家中妻子已準備好晚飯等他回去吃。男主角應是在PAI的一家[兒童之家]長大的，或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暗地裡認女校長為母親，校長病危，他在外跟人說他媽媽病重需要錢治病，然而他的錢卻是他跟人合伙賣假藥得來的，校長說警方已查到[兒童之家]了，但此刻浪子悔過，她也感欣慰。校長在觀看孩童唱遊時沉沉睡去，從今以後，他或會擔起經營這[兒童之家]的重任了。

他在曼谷賣假藥混生活，雖然假藥無害，但也是欺騙。他同伙說賣這假藥也有功德，因為能給人帶來希望，有了希望，艱苦的人生路才可以繼續走下去，戲中一年長色衰的過氣變性歌星是過來人，也如是說。這或也是事實，曾幾何時我們不幸有了甚麽頑疾，屢醫罔效，氣餒無助，但一聽到哪裡有什麽能醫靈藥，心裡不自覺又燃起希望之火，都想去試一試，不管是真是假。電影中的曼谷是一片緊張，紅衫軍與警察對峙，很多馬路都架起路障或有軍警森嚴把守，交通不暢人心不忿，一個國家的割裂傷口似越來越大，不知是否已病入膏肓，如是，可有什麽靈丹妙藥可治呢？

新一輪的大選剛舉行過，前朝首相的紅色身影無處不在，他胞妹似承受了他龐大的政治遺產，最終領導在野黨贏得過半數國會議席，可上台執政，成為泰國第一位女總理。選舉期間各政黨提出的政綱承諾或也是一劑劑另類藥方，這藥方要對國家各種問題弊病對症下藥，才能吸引選民，選民才會感到選了你才會有希望，當下或也顧不得政黨開出所謂治國良方是真是假。大選結果迄今仍未確認，新政黨能否上台執政，泰國會否有一位女總理，轉瞬又成懸念，而城鄉、貧富、帝相的對立割裂，一時三刻似亦未能癒合，此時此刻如有善意的回春假藥，能為人民帶來一絲希望，想亦不錯吧。

男主角曾對清邁一心儀女孩說，PAI的日落是全泰國最美的。而這齣港產泰語片，是香港導演自掏荷包的獨立製作，經費估計不大充裕，但為了拍攝PAI的山川河流平原叢林等自然景觀，也租借直升機作空中採攝，追踪男主角在鄉間小路上奔跑回家的景致。

浪子回頭金不換，但此刻縈繞人心的，卻是PAI的日落和泰的政局。

生命樹

萬籟俱寂
一個孤獨球體懸浮在冥黑中
忽爾紅光乍現
火燙熔岩奪心而出
從此有了高山有了深谷
有了泥黃的臉容
時而一弧綿綿的柔和
時而嶙峋鑿鑿的崢嶸
洪荒宇宙
海洋森林溪流
恐龍走了水母仍在
大地有了生命
有了你有了我
有了父母兄弟
有了親愛有了畏懼
有了信任有了疑惑
也有太多的不明白
為何人壞猙獰
為何年少夭逝
為何父嚴苛母婉約
為何事與願違
為何失業失意
無常無奈
為何卻是恩典

生命若是一棵樹
童年的時空
是肥沃的土壤豐盛的水源
那時的小鎮綠野一片
追逐奔放
如今冰冷天空切割成幾何
破碎無聲
只留下滿臉風霜愁痕
父母兄弟似走還在
在那思憶的海邊
這生命樹呀茁壯了
卻不知何時能參天

鑽木可取火
生命可有遙遠星宿的基因
無形無象的火光
究竟源自何方
那麽飄渺那麽不定
滅了又起在心頭
是祢嗎
這黑暗中色幻目迷的光亮

優惠

這一兩年都到家附近的一家連鎖快餐店吃早餐，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它經常在免費報紙上登刊優惠券，而憑券買早餐滿18元可減2元；這段時間下來，基本上這樣的優惠從不欠缺，雖然優惠券上註有有效期，通常以半個月為准，但即使有效期已過，快餐店售票員通常一隻眼開一隻眼閉讓你使用，故每回使用過期優惠券前總有忐忑，而用上了卻又沾沾自喜。

在上班的日子裡，每天總能拿到一兩份免費報紙，剪存優惠券輕而易舉，但沒得上班的時候，才驚覺要拿到一份免費報似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過了九點下樓，基本上拿不到，而此等優惠券乃不定期刊登，通常是拿到了報，那天報上卻沒登，而更符合[梅菲定律]的是，香港三份免費報你拿到了其中兩份，這兩份都沒登優惠券，而恰恰是你沒拿到的那一份才有登，多麽令人氣餒，唉，命蹇如斯。

通常都沒能從街上派報員手裡拿到免費報紙，沒坐地鐵，地鐵進閘後才讓人任取的那一份也沒門路拿得到，惟有另闢他徑。在路上走的時候，總會留意有沒有別人扔下不要的可檢，有時走近垃圾箱時，也特意瞅看一下箱裡可有別人棄之的敝屣，檢到了又發覺報上果然有優惠券，簡直如獲至寶，暗暗欣喜不在話下。此等優惠券通常一登有6至8個，小數怕長計，檢到了就好像檢到了12至16元。[不患寡而患不均]，世事從來如此，小如這樣的免費報，別人拿到了，但不需要有關優惠券，而有需要的人卻又偏偏拿到，莫奈何。

快餐店最近好像嚴緊了很多，售票員拿到顧客給的優惠券，總會認真查看有效期過了沒有，過了，就堅決不讓你使用，沒折扣。這天知道某份免費報有刊登優惠券，千方百計總要拿到一份，知道某地鐵站口好像十點還會有人派報，特意經過公園去一趟，走路時也特別留心，看能否幸運地檢到一份，但事與願違，地鐵站口不見有人派報，經過公園經過商場也沒能檢到，炎熱天氣下走得滿頭大汗，衣衫盡濕無所獲，運氣如常欠佳只好認了。當天下午到健身室做運動，竟發現更衣室地上有一份，也不深究是否工作人員放在地上作清潔或什麽，匆匆掀開報把有優惠券的那一頁撕下來據為己有。眾裡尋它，它卻在濕滑地上腳踩處，不知是喜是悲。

香港有一青年鬥士不屑當今社會各行各業為大財團所壟斷，誓要在一年裡謝絶光顧所有與大財團大地產覊權有關的商店或企業，他對這種小恩小惠的折扣優惠尤其嗤之以鼻，認為是連鎖店要藉此趕絶街坊小店的陰險手段。但我卻甘之如飴。第二天去買早餐，要了一份茄蛋三明治，再加一碗艇仔粥及一碗麥皮粥，共銀19元，給一張優惠券可減2元，但售票員卻說優惠券不能用，要買滿20元才可使用，當下心冷了半截，原來連鎖快餐店已悄悄改了優惠條件，就像他們的各款早餐，這些時日也已漲價了兩三回。

冷了半截的心突然變得很平靜，原來千方百計滿頭大汗所拿到的優惠券，已悄悄換了光景不再優惠，或許從此真的可心無罣礙，不要再被那優惠所禁錮，凡事隨遇而安，順其自然，兩年下來的心躁煩擾或也可止息了。

在人群裡

午後放晴，頭上有藍天。站在園中，久久不能動，不知前何障礙。
打氣歌聲似亦激昂，只是呆呆久等，多少年了，民主果陀遲遲未來。
幟幡飄揚，出發維艱。密集人群裡，忽爾心生恍惚，怕支持未已，卻暈厥倒下；可幸一陣清風吹過，拂走鬱悶暑氣，帶來片刻清涼。


人流涓涓而出，密密麻麻，匯成洪洪長龍；警察一字排開，木然相對。
天悠悠，流慢慢，眾裡有他，稚子伏在父肩，疑惑四望；路漫漫修遠兮，流水不腐，或因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