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anuary 24, 2010

ER

劇集一季一季地演,竟已演了十五年,終於到了落幕的時候了,監製說,劇集創作者年初因病去世,而劇集年底結束,或也是冥冥中的巧合,聽了不無傷感。

上周二香港播放最後一集,連續兩小時;很專心地坐在電視機前,一邊看一邊像送別老朋友似的,隱約有點依依不捨的感覺。但自Dr. Green去世後,這劇集我已好久沒有追看了,睽違多年,在急症室工作的護士、登記員等還是一班熟悉的臉孔,只是那大胖子長了鬍鬚,好像比過去更胖更魁梧了不少,但那些當值醫生卻沒有認識幾個,舊人當中好像只剩下Peter一個了。但節奏仍是那麽急促,救急扶危,瞬間生死的工作,一點都不能慢條斯理,那些醫護人員說話也比普通人要快好幾個小節似的。現實中有時去急症室,好像從來沒有感受過劇中那種火急的氣氛,或我們去看的大都非急症,其實有濫用ER之嫌吧。

送進來的病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但我們只看到他們身處急症室的這刻,多是關乎生死的一刻,偶爾跟着醫生聽他們自己或親人或朋友說一點過去,但一個個人生片斷在急症室裡簡短凝聚,總關乎時間、親愛、生命,不時有令人感動的地方。

一60多歲老年人呼吸不順,似是肺積水,要用儀器從背插入釋水,老人提醒護士要用手套,因他是愛滋帶菌者已經二十多年了;後來驗出他身上的愛滋病毒差不多消失殆盡,但卻患有肝癌,老人指示醫生不用給他治癌;他的一些親密同性好友都老早離他而去,而他一點都不害怕死亡,他說死亡或就像去年玩降落傘一樣,他竟一點都不驚懼,只感到虛浮若絮的輕飄飄,此刻他仍能緊握來看他的同齡至友的手已是無憾。一老婦似是心臟衰歇,奄奄一息,她老伴坐在床邊相陪,很是傷心,但女兒說躺在病榻的女人一生霸道,對丈夫對兒女不時無理呼喝責駡,沒完沒了,但這受盡委屈的丈夫迄今仍對她不離不棄,說除了她,他一生從來沒有看過別的女人一眼。

可能都已離開了急症室,但最後一集還是見了他們,大都別來無恙,Dr. Weaver不知何時已不用拐杖,如今走動自如了。Susan好像一點沒變,剛開始覺得她似對Dr. Green懷有情愫,但兩三季度就離開ER,後來又回來,但卻什麽事也沒發生在她身上。Dr. Carter剛開始來ER實習,Dr. Green是他的mentor,十五年後,出身富家子的他開了一家醫療中心叫Carter Centre,旨在為弱勢社群提供門診及輔導服務;劇集的片頭仍有十五年前第一集Carter受不了急症室那種緊張且帶點血污的氛圍和壓力,喪氣懊惱,獨自坐在醫院門口低頭無語的鏡頭,果真歲月催人,他頭髮似有點稀薄,眼角有明顯皺紋,更有兒子早夭的傷心往事,見了前妻,但過去點點滴滴卻又再也挽不回來了。

一開始就很喜歡看這帶實況味道的劇集,每集皆追,從不錯過,有事不能按時收看,也調較錄像機將之錄下以便補看。有一回有美國客戶來港,閒聊中他問我喜歡看什麽電視節目,我不假思索便說ER,他也認同這節目確實不錯。劇中人物我最喜歡Dr. Green,這前額禿頂的急症室醫生,醫術數一數二,好好先生一名,經常幫忙排解同事間的矛盾或與病人間的糾紛,後來好像成為急症室主管,但卻沒人當他是上司似的。他是那種默默耕耘,但卻沒有太多的回報,這專業人士的生活似過得並不太得意,現實中的人生際遇或也如此,同劇中的兒科醫生由George Clooney飾演,劇集受歡迎他也走紅,很快就離開ER成為大明星,現在荷李活仍是炙手可熱,而當初劇中掛頭牌的Dr. Green可有鬱鬱不得志,斯人獨憔悴?

好像是八年前,Dr. Green得了腦癌,能醫不自醫,那極度的痛苦,躍然屏幕;那一季的最後一集原來是在夏威夷實地拍攝,在陽光清風中、在藍天綠水間、在第二任妻子的臂彎裡,Dr. Green慢慢閉上眼睛,與世長辭,從此離開了ER,觀眾也覺無奈。在這最後一集中,他已成年的女兒Rachel來到急症室面試唸醫科,Carter見了她,想必是憶起故人和往事,難言的感慨,久違的喜悅,在相擁問候中,呈現薪火相傳的希望。

Dr. Green臨終時曾說: Be generous to time, love and life. 我們或都貪婪成性,但對時間、對生命、對愛,是慷慨或是吝嗇呢?

Friday, January 22, 2010

少壯能幾時

節目中也訪問了一個看似五十餘歲的中年人,也是福建晋江人,現居馬尼拉,說國語。他說小時候跟媽媽從鄉下來了香港,住北角,在蘇浙小學唸書,小學畢業後已移民菲律濱的父親便申請他們到菲作家庭團聚。據說六七十年代以這種形式移民到菲律濱的少年人粗算也有好幾千人,他們踏着父親的足印,又來到另一陌生的地方,人生軌跡從此深深紮根在熱帶的海島上。中學大學畢業後,家庭富裕的大多繼承父業,沒父蔭的也多嘗試創業做點小生意,做生意人脈頗重要,當地華人比較集中,要互相打聽某某人的為人也很容易,老實守信的多能得到華人銀行的信貸,生意業務便可越做越大了。
學校裡大部份學生都是閩南人,猜想也有百分七八十,同學們的家庭背景似大同小異。就像那現貴為銀行大班的校友,他說他五歲時從大陸來港,住在北角,旅居菲律濱的父親即敎誨他要努力讀書,一定要考進這家小學云云。這小學在閩南同鄉中是很有名氣的,一些長輩問小孩在哪唸書,如答說是這家,大都稱讚有加,似已邁出光宗耀祖的腳步,我想小朋友們也都會沾沾自喜。

有很多同學畢業後,沒有在香港升中學,而是舉家到菲律濱與父親團聚,落地生根,在那邊升學、就業、結婚、生子,據說現在菲律濱有一個頗大規模的校友會,也就不生奇怪了。有一位原讀上午班的朋友說,他一位移民菲律濱的小學好朋友,回港旅遊,與小學故友重聚,昔日十二三歲的小伙子,現已變成[麻甩佬],已有好幾個小孩了,直是[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的寫照,大顆兒重聚敍舊,可能更有[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之嘆。
在全球化的今天,人居何處可能並無太大分別,當初有否移民也已不很重要了;物換星移,回看來時路,更多的或只是[少壯能幾時]的嘆息而已。

Sunday, January 17, 2010

華人移民

香港電台製作一電視系列節目叫[華人移民史],副題曰[下南洋],以探討中國人移民東南亞的歷史和概況;攝製隊遠赴東盟諸國如菲律濱、泰國、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尼等,訪問當地一些落地生根的華人,大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一輩,聽他們細說往事和現況,當中綿綿的辛酸、血淚、唏噓,看罷一時未能釋懷,觸動頗深。

節目第二集第四節中訪問一旅居馬尼拉的老人,約七十多八十歲,講晋江閩南話,他說年少時在家鄉買人家的[大字]來了菲律濱,本姓施,但因[大字]上姓氏為蔡,故只好一直改姓蔡了。剛來時給人打工,後來慢慢做點小生意,結婚生子,從一人繁衍成現在一家十多口,在馬尼拉落地生根。熟悉的鄉音,熟悉的名詞---[大字]者,身份証明書是也,老人說的好像也是父親的故事,只不過父親在菲沒有另娶,長時間獨自一人,自己沒有移居菲地承接他的小買賣,父親老了也回香港跟我們團聚;曾經因為父親[大字]上的姓,自己也得宣誓改回本姓,我們家跟菲律濱也就再沒有任何淵源聯系了。

黃昏,每當我漫步回家時,在公園那些熟悉的角落,總坐着十來個並不覺得陌生的老年人。這班歷過無數寒暑的朋友,似乎風雨無間地坐在那裡,談論着似乎已經談過無數次的話題。雖然從很遠的地方看去,但我仍可隱約看見他們臉上都刻上了大同小異的時光痕跡,他們有着一樣的膚色、一樣的神態,有着大家一樣熟悉的事物,有着大同小異的經歷。他們年少時,都隻身從自己的故鄉遠闖太平洋中的一系列群島,在那裡,他們渡過了青年、壯年,現在,這班曾經漂泊的遊子,拖着疲倦的身軀,坐在維多利亞公園的某個角落中。

驀地,我記起我的父親也正在太平洋上那些海島上....

節目中表示,東南亞諸國的經濟很大比例都掌握在華人手中,當中不乏富甲一方的大富豪,他們憑着中國人吃苦耐勞精神,終在旅居地創出巨大財富和成就,他們很多都改了當地姓名,家族也已衍生至第二、三、四代,似都能很好地融入當地社會,以當國人自居。只是我在想,會否更多的是鬱鬱不得志,富貴夢醒,老來孑然一身,無人無物,終也無聲無息地淹沒在南移的汪洋中?

Wednesday, January 13, 2010

程翔

據說1973、74年是香港的VINTAGE YEARS,現在社會上身居要職的政府高官、企業大班、團體主席等,很多都是那兩年大學畢業的。人說那是火紅年代,大陸文革正盛,這班殖民地精英大學生不少卻心懷祖國,對大陸的一切事物無限憧憬,可能也想貢獻自己建設共產中國,為普羅無產階級服務,毛澤東應也是他們心中的紅太陽吧。只是國情的本質和發展並不以他們浪漫情懷為依歸,夢幻破滅了,這些大學畢業生投入社會後,也各自在不同領域努力,有些終也闖出一番成就,成為社會精英骨幹。大陸改革開放,他們憑着那火紅年代的一絲血縁,或時來風送,只是情懷、理想已變,大都只為自家的事業財富榮譽拼搏,在據說是具中國特色的市場經濟中更上層樓,如魚得水。

程翔好像也是VINTAGE YEARS的畢業生,但相比於他一些同學的際遇和景況,他可會與杜甫遙遙相嘆: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程翔大學畢業後在左派報紙當記者,緊貼大陸政治、思想、經濟、民生的發展和趨勢,他火紅的心仍在,理想不變,矢志不移為中國的現代化出一分力。八九六四慘劇發生後,他或感到錐心的哀痛和悲憤,後來好像移民新加坡,但卻以當地報紙的特派員身份長駐北京,收起悲傷,孜孜繼續心中不變的中國理想。看到中國近幾年長足的經濟發展成就,他或也曾暗暗高興,但他心中的中國不能只是[飽暖思淫欲],而是要開放政治追求民主。為着中國的民主前途、香港的一國兩制、兩岸的和平統一,他可能通過一些政治人脈向有關當局獻謀進策,有時看到某些政經發展隱約有着自己意見的影子,他或沾沾自喜,深信祖國還是有希望的,而自己的堅持也沒有白費。那知突然有一天他給中國政府抓起來了,罪名是為台灣作間諜。有人說他應是中共高層鬥爭的犠牲品,但百詞莫辯,最後被判入獄五年,他的一些同學朋友知其為人,也為他多方奔走,許是天可憐見,坐了一年多牢後,終獲[保外就醫]釋放回港。

這天他跟着記者協會的遊行隊伍,一手拈扶着碩大的劉曉波畫像,走在中環街頭,為了香港遙不可及的普選夢,也為了聲援釋放劉曉波。物傷其類,劉被判重刑,他可能觸動最深,曾幾何時,自己不也書生論政罹陷寃獄嗎?程翔好像與共和國同齡,今年六十歲;前陣子慶祝六十國慶,電視台邀請一些同齡名人暢談感受,各人無不對當今所謂盛世善頌善禱,程卻獨排眾議,指出中國政治現狀的種種弊病,民主寸步維艱。

高舉[建設民主中國],呼喊[釋放劉曉波],這從火紅年代蹣跚走來的白頭老兵,此際耳邊可有迴響起三十年前白樺的一句天問:我愛祖國,但祖國愛我嗎?

Sunday, January 10, 2010

小人

近兩年來,總覺得工作上諸事不順,制肘處處,究其原因,我想應是一二小人當道,他們為了自己利益,事事以己為先,寸步不讓,令你毫無轉圜餘地,做起事來事倍功半。更甚的,有講一套做一套,在你背後抹黑放冷箭,幾欲置你於死地不可,實是可惡。老闆不明就裏,沒深入了解事件細節,卻聽一面之詞批評你,而作為受薪僱員,職位低微,只能婉轉解釋,又不好辯白太多,深怕就是老闆最終明白箇中利害,惟礙於面子,終究也是生氣不滿,你只落得[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場,實無好處。

過去老闆相信你,自由度高,工作起來得心應手,自忖也因此做了幾單較大生意,項目成功,客戶滿意,利潤合理;哪知原來小人老早在旁窺視,需要時利用你,關鍵處針對你,非要把生意成果搶過去不可,而礙於職位年資高低,你也莫奈何。工作沒有自由度,失了靈活性,做起項目真有寸步難行之感,市場競爭大,你卻又被綁手綁腳,不進則退,業務似有走下坡之勢,真不知什麽時候,老闆認為你沒業績,也就秋後見捐了。

職場陷阱處處,小人就在你身旁,更不時伺機想推你下坑。朋友中有新來上司,唯上壓下,事事挑剔,對下屬極盡蹂躪之能事,令人心中有氣難消。也有朋友付出了腦力勞力,無良老闆卻諸多藉口壓價拖款,甚至不付錢,心血為小人踐踏,付之流水沒回報。

那天坐電車經過鵝頸橋,鬧市中人來人往,嘈雜中卻傳來[達達]聲響,一陣緊過一陣。從電車頂層看向左邊,橋下背坐着一老嫗,正使勁地拿着鞋子一下一下狠打着,她前面坐着一穿著光鮮時髦的男士,很專注地看着老嫗狠打地上東西,似情不自禁地順着敲打節奏,他左手也一下一下往下壓,口中好像還喃喃有詞。鵝頸橋打小人是香港鬧市一景,驚蟄之時尤其鼎盛非常;原來人海中熙來攘往的你我,總有失意的時候,好像都是小人從中作梗,致使事事不順,有願難遂。將小人狠打一頓,他就會知難而退了嗎?

有時也燒香神明秉願,希望能把身邊小人趕得遠遠的,好令自己工作得回活力,從心所欲。但自己也會是別人心中的小人嗎?

Sunday, January 03, 2010

業力

中環,昔維多利亞城,國父啟蒙之地,革命星火,燎原薪傳。

元旦日,民主動力湧聚。有不懈老兵,也有稚齡童子,有骨幹中堅,也有八零後生。浩浩蕩蕩,啟新征途,直指中央;五區總辭,變相公投,還我普選。獨裁中央,不容異聲,書生文字,竟陷牢獄,民呼:釋放劉曉波。

有曰: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

有花鬱金香,平野開遍,只同色相聚,燎原天際,进發單色業力,震撼天地。人爭民主,或亦作如是觀。萬眾一心,黑壓壓,密麻麻,意志決心滙成河,浩瀚沖擊獨裁壩。

萬般帶不走,唯有業隨身。

港爭民主,是業,不是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