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March 30, 2010

送書

曾經陪同一班浙江客戶到北歐考察觀光,其中一團員是一家民營印刷廠的老總,一路上諸多挑剔,這裡不行,那裡不好,似有意針對,壓力不小。這老總頗長袖善舞,跟國營企業搞合資印刷廠,以土地作投資,佔股四分一,但合同上規定,合資廠任何決定沒有他那一票即不能通過,國營大股東預見如此合作將來定必矛盾多多寸步難行,只好在合資廠正式投產前收購其股份,他待價而沽,據說最後賺了兩三千萬,只不過一年多光景而已。有人背後訕笑他沒文化,一身銅臭,難入大雅之堂。

經過兩周的折騰,回程飛機上他坐我旁邊,雖然沒啥交情,大家也有所交談聊天。突然他說想買龍應台的一本書,[請用文明來說服我],一聽頓生好感,也沒問他究竟如何認識這支台灣辣筆,或他可知道作者寫這本書的來龍去脈,即說我可在香港買,下回到杭州送給你。大約兩周後,我帶書到杭州送給他,看得出他很高興,有點如獲至寶似的,我也很高興,在城牆高築的國度裡,可帶進一把自由文明的聲音,且有真誠的知音人。

去年末龍應台出了一本新書叫[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是作者經過十多個月搜集資料,走了大江南北東南亞不少地方採訪一些老人老兵寫成的,內容是關於一九四五至一九四九年間國共內戰時一些平常庶民的經歷,這些人或多或少都與台灣有關;在中國人打中國人的戰爭中台灣是失敗的一方,但作者說她以身為失敗者的下一代為榮。這本書在華人世界很暢銷,但在中國卻禁止出版,城牆依然高築,不容一絲異音迴響。

原來作者的母親也來自浙江,但歸家已無路,她的老家淳安已淹沒在浩渺煙波中,這地方現在叫千島湖,好像還是一處浙江人引以為傲的所在。在挪威看到冰川下的澄藍湖泊,波光粼粼,浙江的朋友說他們千島湖跟眼前美景不遑多讓,下次到杭州可帶我去那裡遊玩。但眼前是天然美景,山、水、雲、天、空氣,無一不是大自然純淨無瑕的賜予,而那美名千島之湖卻只是人工圍壩而成的新安江水庫而已。一九九四年千島湖曾名揚一時,因有台灣旅遊團租船遊湖,途中碰到搶劫,搶匪為消滅証據,竟放火燒船,被趕到船艙的三十多個遊客全被活活燒死,慘無人道,令人髮指。

上周到杭州,我給那老總打電話,他一時似忘了我是誰,我說我有本龍應台的新書要送你,他道謝連連,說他剛好也有一本龍的書要買,我說這本書跟你們浙江還有點淵源呢。也許大江大海跟每一個中國人都有淵源、都有關係,不論你現在身處何方,是成功者的下一代還是失敗者的下一代,先輩的苦難是否都殊途同歸地凝聚在一九四九的時空裡?

龍應台,父親姓龍,母親姓應,一九五二年台灣出生。

Sunday, March 21, 2010

雅典人

晚快十一點才抵國會廣場,酒店或近在咫尺,惟人生路不熟。有的士司機主動搭訕去哪,告之酒店名稱,即曰在某某街上,並不信口雌黃;問坐的士車資若干,答十歐元,問步行如何走,也遙指方向,並囑如何左拐右轉;車資欲討價還價,不遂。決定坐車,的士向黯黑前方開去,只見遠處山上衞城燈火通亮,司機詢來自何方、所為何事,不見其面容,但覺態度真誠,不虞有詐。三五分鐘光景,左轉右拐,即到窄路上的酒店,付之十歐元,謝謝您。

衞城下的公園有大夥小學生在玩耍,似是學校旅行。有一比其他學生高大的男生主動詢問是否來自中國,答是,又問來自北京,答否,即問來自香港,刻下既驚且喜,欣然答是。男生自我介紹,說在某某英文學校唸三年級,自己是個good student。又說北京有red square,我說你錯了,red square在俄羅斯,北京那個廣場叫天安門,男生有點尷尬,說他記錯了。公園無足觀,離去時又見這男生,向之說再見,再見。

進一希臘餐廳晚餐,點Menu A,有希臘式沙拉、主菜焗茄子、麵包、一杯紅酒,承惠十歐元,味道不差。年輕微胖廚子一臉于思,趨前問是否來自中國,並說自己最心儀一中國電影明星叫某某,聽之毫無頭緒,不像中國名字,他說明星或是日本人,問此人演何電影,答Red Hill,仍一頭霧水。餐罷結帳,臨走跟他說回去查查明星是誰,他熱情說好,並相互舉手握拳道別。走了才沒幾步,即想起明星或是金城武,電影為[赤壁]Red Cliff,便回餐廳跟廚子說知道他心儀的男明星是誰了,實為中日混血兒,在亞洲也很紅。這萬里外的影迷歡喜非常,說他中午剛看過[赤壁]錄像片,並說戲裡面還有曹操,you see,I know I know。
[金城武名字的日文拼音為Takeshi Kaneshiro。]

到考古博物館參觀,當天學生似不少。在一公元前不知多少年的人像雕塑前,一群小學生聽着老師介紹,人像巨大無比,赤身露體,展現男體雄偉的對稱美,走到人像後面,那碩大的屁股弧柔和渾圓,看得幾個小女生竟腼腆地笑了。另一批中學生圍着聽講,有兩個年約十五六男生,一前一後相擁而站而走,後面男生高瘦,穿耳環,弓腰緊貼前面男生臉龐,舉止親暱欣喜,旁若無人,而旁人也未加理會或驚怪,若無其事,或其事實無。

參加當地旅遊團,導遊為一四十餘歲矮胖女人,她帶濃重口音的英語聽得頗辛苦。她滔滔不絕,像要把希臘幾千年的古老歷史急不及待地向遠來遊客一一介紹似的,神祇、地理、城邦、古蹟、海島、物產、富豪,似都有所提及。她說戰後國家窮,人民只關注溫飽找吃的,實無財力心力保護古物,故很多都流落他國,又說希臘文原有二十六個字母,但其中有兩個現代希臘文已經不用了,並說古代有兩個人將希臘字母帶到意大利南部一處叫Latium(?)的地方,並將字母有所變更,最後便成了拉丁文。現代希臘或是一中下流國家,但西方文明從這裡發芽滋生,千百年後我們或已淪落,愛琴海的風也吹亂了女導遊的頭髮,但吹不走她深信的自己國家乃文明之母的史實。眼下國家經濟一片迷茫,罷工遊行四起,但又可怎樣呢,大家只能咬緊牙根生活下去,她幽幽地說。

Saturday, March 06, 2010

罷工遊行

二月二十四日,希臘全國工會發動罷工,首都雅典據說有數十萬人上街遊行抗議;當日各種公共交通只早十晚四運作,博物館關門,機場好像也關閉,街上商店大多早早打烊,不少人在大街上貼海報掛標語,對遊客來說,市內氣氛似有點異樣的感覺。

中午過後遊行正式開始,國會廣場前人聲鼎沸,遊行路線好像是從考古博物館開始,沿着主要大街到國會廣場後,再拐彎往回走,路線似不太長。遊行隊伍一小組一小組地走,每組數十人,一排一排八至十人緊緊地挽臂齊步向前行,橫跨整條馬路,他們邊走邊喊口號,無論小組是壯年人、青年人或上了年紀的,聽聲調,口號似一式一樣。遊行隊伍在國會廣場拐彎後,很快就到了下一個交通迴旋處,像是終點,遊行人士在這裡都停了腳步,收拾標語離開馬路,但左手邊平行的馬路上卻有源源不絶的遊行人士,正浩浩蕩蕩喊着口號往前走至國會廣場。

在往國會廣場的路上,突有七八個身穿黑衣用黑絨帽蒙着臉的年輕人,從路邊的一家超級市場强搶了一些礦泉水、麵包、乾食出來,似想分給遊行人士,並乾脆放在路邊,拾拿的人寥寥無幾;超級市場內的工作人員一臉無奈,卻沒人大喊大叫。也有一兩個年輕女生在一些關門名店前塗鴉噴寫字句,某些商店的玻璃櫥窗也給人用刀割得花花的。黑衣蒙臉人突然又發難,他們把一家大型書店的玻璃門打砸,進內强把一些書本扔到街上,有人不值他們所為么喝之,並幫忙拾書回店。

遊行路線上沒有任何鐵馬欄杆,且都已封路禁止車行,也沒有任何警察沿途維持秩序,一切井然;警察似只十個八個的在幾條橫街上布防而已。快到國會廣場,突然[呯呯]兩響,據說是警察發了催淚彈,前面隊伍即時散開,有人用巾掩鼻,但氣味卻不太刺人,一像是剛到雅典的女生,手推行李,氣吁吁似在找旅店,也就若無其事向着還有點焇煙的前方走去了。

國家入不敷出,瀕破產邊緣,政府惟緊縮開支,減少赤字預算,祈一些歐盟大哥能施以援手走出困境。遊行人士未能認同,說緊縮政策令他們原已艱苦的生活百上加斤,有些更矛頭直指歐盟,似鼓動大家到布魯塞爾去抗議。但據報民調顯示百分之五、六十的希臘人贊同政府所為,國家現時境況實是無可奈何,國人唯有勒緊褲帶,共渡難關。

Friday, March 05, 2010

Wind is blowing from the Aegean.

南天斷崖
東西交遇
歷史從這裡開始
海神聳立在上
眷護這冥冥的太初
心安如海
淌過文明安祥的方域

跨越久遠的時空
踏進這諸神的國度
海上的風吹來
頭髮亂了
心思飛揚
巍峨風裡細看
也聽海神呼嘯
山野低頭

Wind is blowing from the Aegean.
翁倩玉曾舉起蟬翼的薄紗
歌聲隨年月遠去
而愛琴海不覊的風
此刻才真正迎面吹來

Wednesday, March 03, 2010

黑暗

我想走進黑夜裡,讓那似是邪惡象徵的黑暗吞噬我、擁抱我,在我臉上蓋上一層朦朧的黑紗,和周圍的人起一種疏離作用。渴望黑暗能緊緊地擁抱我,從而得到那片刻的充實。

走進黑暗,陌生國度,千里迢迢的期盼,剎那間一晃而過,彷彿從進來的一刻始,期盼的高潮便在消萎,瞬而不見影踪。黑暗空間,心胸張弛,伸手可及,卻又袖手旁觀,切磋相擠,幾許思慾,欲挽無從,許是因緣不調,乾坤未識;不苦惱,只失落,隨緣去。

明年今日,舊地或重遊,黑暗仍如舊,歡愉頃刻無間,落寞總是不去,潮汐高低,放下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