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

家居六樓, 屋外的浴缸排水管不知為何破了個洞, 排水去不了公共主管, 一排便從破洞飛濺出去, 有些水或是向內濺, 濺向四樓五樓廁所窗上, 惹得樓下業主投訴連連, 還叫了政府有關部門的人員上來試水, 確認濺水是我家水管漏水之故。此等排水管維修屬自家責任, 無以推搪, 但要換屋外的水管, 那便要搭建棚架, 否則難以成事, 而只算搭棚再加上買保險, 一般下來也要六七千元, 整個維修工程總費用估計也要八九千元, 一想到這回要破大財時, 懊惱不已。

跟隨樓下業主上來試水的還有一位水電技工, 是同鄉人, 他在五樓業主家中已清楚看到水管破在何處, 向之查詢如讓他幫忙維修換水管費用若干, 他說一千多塊, 連忙問一千多塊包括搭棚嗎, 他說包, 霎時心想碰到貴人了, 能省很多錢哩。後來才知道, 其實有關費用不包搭棚, 而且也不需要搭棚, 因為所居大廈旁邊正在建造新樓, 必不得少搭了棚架, 有一部份剛好跟我家樓層差不多高, 而且離得近, 可堪利用, 毋庸自行搭棚。

旁邊棚架雖然離得近, 但其實距離應也有約兩呎吧, 如何利用呢? 技工從家中窗口出去, 一副木梯似先豎立在窗口下面約四五吋寬的突出沿條上, 但由於不想令他分心, 沒到窗口看他如何工作, 故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敏捷地爬下木梯, 跨過兩呎空間到旁邊棚架, 然後移步至破洞水管處換水管; 只站在遠遠的, 瞥見他似站在低一樓層的棚架上, 雙手幹活, 輕鬆熟練。由於沒靠近窗前, 故不知沒扣任何安全帶的他是如何固定身體、如何駕馭棚架與大廈之間的鴻溝、如何利索地換水管, 只是沒一會, 便聽他喊可以試水了, 連忙打開浴缸的水龍頭, 嘩啦啦源源不絕地排水, 他在屋外觀察, 很快便說可以了。他把破爛的那節原水管從窗口遞給我, 接着身子便不知怎的升了起來, 很快便從窗口進了屋, 一切有若如履平地, 沒看清楚他究竟如何飛浴走壁, 或也是個損失。

初出茅廬時做了一份有關鋁窗的工作, 需要到樓房地盤去查看工程進度。有一回到了康山居屋地盤, 好幾座的樓房已建至頂層, 查看工程需要徒步上樓, 上到廿多層, 然後又要到另一座去, 為了避免又下樓又上樓的折騰, 座與座之間搭有竹橋, 方便工作人員來回走動。依稀記得竹橋似是成V型有扶手, 搭紮得還挺密實, 忘了距離有多遠, 但厚着頭皮走在橋上的那種驚心動魄感覺, 這麽多年後, 一顆心仍然懸在高空上, 猶有餘悸。不覺得自己有畏高症, 但走在高空上, 腳下深淵, 戰戰兢兢內心喘跳, 總是免不了的。尤其是那回在黃山上, 黃昏時分扶靠巨石移步式走過萬丈深淵的經歷, 走的當下或是無知, 走過以後始信險惡, 每次回想都有死過重生之感, 今生今世, 驚悸難了。

高處不勝寒, 腳下是深淵; 身處高空, 未敢低望, 深怕不慎踩空, 跌個粉身碎骨。人生常處低谷, 沒有高空的驚惶, 腳可踏實地, 不悉亦福氣乎?

魚口

VIDEO0009 a video by ChongNonsi on Flickr.

魚口張開
碩大如洞
煞是喉嚨喊破
深不見底
像在打一聲遠來的招呼
更若力竭聲嘶的哀號
魚腹欲填
激破如鏡水面
難辬魚目珍珠
搖擺一身鱗鱗錦衣
魚口浮弋
鬧市中的清幽水色
潛游着悠悠眾口的生計

空白

忽然, 一片空白; 無事可想, 無事可記, 無事可盼。

空白, 卻不澄明; 記不起某字, 記不起某名, 記不起某人。

腦雖空白, 仍有罣礙; 忐忑又一年, 時間敗將, 節節敗退。

事不順遂, 總與願違; 緣起緣滅, 終歸空白; 未敢再想, 未敢再願。

寫下空白, 寫不出心內獨白, 寫不出青紅皂白, 難以表白。

不達

今早要帶媽媽到灣仔律敦治醫院復診, 媽媽知道後便說, 這回不要再滿街走了, 在樓下等的士就好了。媽媽記憶力日差, 沒想到竟然記得上回要到律敦治醫院的情況, 許是折騰太大, 印象深刻, 久久難忘。上回九月初某天清晨, 醫院預約時間是早上八點四十五分, 八點十五分下樓, 本想就在大廈門口等的士, 但等了五六分鐘也不見任何的士踪影, 心想或正是上班時間, 人人爭搭車, 故的士緊張, 心裡暗地有點慌, 怕搭不到的士會遲到。樓下是橫街, 過路的士或較少, 又見主幹道電車路上對面剛有一輛空的士經過, 距離太遠搭不上, 心裡不禁一陣輕嘆。心想大路上的士會較多, 便跟媽媽過馬路到電車路對面等車, 但等了好一會卻沒車, 或是有車已載人, 反見到有一輛空的士轉入住家樓下的橫街, 鞭長莫及, 心裡不禁懊惱, 如不走開就好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站在那裡一輛車都沒有, 唯有沿大路一直往回走, 希望越往上游走機會越多, 一直逆車流而走, 見到一輛一輛的士身邊經過, 但都是載了人, 莫奈何。路上人也多, 地鐵站口尤其擁擠, 人出人入, 站外更有不少人在派免費報; 走到一平時有空的士等客的地方, 又等了一會, 但也是沒有很快能搭上車的跡象, 心思一轉, 又往回走, 過馬路轉入另一平行的單行路, 在一丁字路口等車, 剛好有一輛空車, 卻又被前面等車的人截上了, 很無奈, 唯有再等, 也不知要等至何時。突然有一輛的士在靠近對面行人路停下, 有人下車, 立馬拖媽媽手趕緊過馬路, 幸虧能搭上, 上了車跟司機說了要去的目的地, 也不忘謝謝連連, 在上班繁忙時段能搭上的士, 或也是一件幸運的事吧。欲速則不達, 最終也遲到, 但只遲了十多分鐘而已, 或是不幸中之大幸。

媽媽跟着我過馬路, 往前走往回走, 又過馬路, 又走來走去, 人多步急, 腦力衰退的年邁媽媽應是走的辛苦, 口裡雖不說, 原來心裡卻牢牢記得, 過了兩個月也還不忘。今早也是提前半小時下樓, 只在樓下橫街等車, 心裡已一早決定, 無論如何再也不往別處走, 只在這裡等。過了五分鐘也沒車, 但卻一點不慌不急, 意志堅定地在等, 啊, 突然就有一輛空的士轉進來, 招手讓之停下, 上了車, 一路都很順, 很快就到了醫院, 沒遲到。

或是心無罣礙, 無有恐怖, 事情反而順利而成, 似不費力。守株待兔的字義並不好, 但世事難料, 有時也不讓你強求, 只好安心安定, 守株待兔, 反而有成。是日立冬, 季節交替, 另一冬天又來了, 但無業的冬天卻一直沒完沒了, 沒有秋收, 奢談冬藏, 然而世事不由人, 難以強求, 眼下能做的, 或也只是守株待兔吧了。

未捷

差不多一年的唯一機會, 卻好像沒有把握好, 面試已過了一個多星期都還沒有接到第二回電話, 估計應該是落選了, 沒戲了, 有點失望。

也許一開始已有失敗的徵兆。不知哪裡溝通出錯, 作好了面試的準備, 去到人家公司, 內裡似沒什麽人, 秘書開門問找誰, 我說來面試的, 她說不是今天, 約好的是下週一啊, 登時尷尬萬分, 強裝笑容地應對幾句便趕緊下樓。出師未捷, 啊, 根本是出錯師, 哪有祝捷的機會哩?

好容易到了下週一, 懷着戰戰兢兢心情又到了人家公司, 開門的還是那位秘書小姐。在會議室沒坐一分鐘, 便到隔壁房間, 裡面兩位意大利先生, 一位是董事會成員, 一位是地區經理。滔滔不絕地回答了兩位先生的問題, 不知可有給人家留下印象, 但當時自我感覺表現得還不太差。記得電話約面試時, 秘書小姐曾說面試會見三個人, 兩位來自意大利的先生, 一位為香港公司的總經理; 跟兩位意大利先生談了約二十分鐘, 突然進來一位中國籍女士, 年約五六十, 經介紹, 知道她應是秘書小姐口中的總經理, 那位意大利董事還說這女士自1986年已在他們公司工作, 或許過幾年就要功成身退。真的沒想過總經理是位上了年紀的女士, 剛才還跟兩位意大利先生說, 自己在先前德國公司的香港分部沒有太多的機會, 因為負責人是一位年過六十的女士, 她每個項目都親自親為, 嚴嚴控制, 從不分發給下屬負責及跟進, 或是心怕位置會被他人代替似的。這公司的香港總經理也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士, 會否也有同樣心態呢?

自這女總經理進來後, 感覺整個氣氛有點異變, 似沒有先前跟兩位意大利先生談得順暢, 不知為何? 沒料到處境或會跟先前德國公司的一樣, 亦似另一不好的徵兆吧! 最後問到我要求待遇如何, 說了一個心目中的期望月薪, 不知是否所要求的比他們心裡想的要高得多還是什麽, 頓時感到整個面談有點膠著, 再也沒說什麽別的, 很快整個面試也就結束了。兩年前也曾面試一意大利公司的工作, 面談的也是一位來自意大利的高層人員, 也一直談得好好的, 但當問到要求待遇時, 也說了一個數, 感覺對方即面有難色, 最終那份工作也沒成, 雖則跟眼前的這份工一樣, 自信勝任有餘。其實自己並沒有要求過高, 十多年前曾有一家德國公司決定聘請自己, 所給月薪也是這個水平; 也許意大利公司一般出手低, 這才成了致命傷吧?!

出師未捷, 身不死, 唯有繼續忍耐, 繼續等待, 等待下一個機會。

黑箱

上週五晚上, 台灣舉行一年一度的金鐘奬頒奬典禮, 今年是第48屆; 金鐘奬好像分電台廣播及電視廣播兩種類別, 這一晚頒的是有關電視廣播的獎項。頒奬禮在國父紀念館舉行, 電視現場直播, 據說獎項多, 整個典禮有點冗長, 由頭到尾都在現場觀賞的文化部長龍應台也承認這點, 說會檢討, 希望明年能有所改善。金鐘奬由台灣文化部主辦, 屬官方活動, 旨在表揚從事廣播事業的各方人員, 是電視、電台的每年盛事, 每一位從業員都夢想得到有關奬項, 以資証明自己在本行業的努力及認同。今年得到視后的是一位從事電視四十年從沒得過奬的甘草演員, 而視帝則是一出道多年卻曾經低沉過的偶像演員, 各有各的故事, 各有各的感動, 是整個典禮的焦點所在。

香港電視也有相類似的年度頒獎禮, 但卻是電視台自己舉辦的活動, 得奬的多是自己本台的藝員, 據說當中誰得什麽奬, 背後牽涉不少電視台高層的意志及交換, 奬項或不像人家的純粹, 不過是電視節目一個而已。台灣電視頻道上百個, 多如天上繁星, 免費收費電視台一大堆, 競爭好像非常激烈, 電視節目推陳出新, 很多也受香港觀眾歡迎。反觀香港長期一台獨大, 電視台有恃無恐, 採用工廠模式運作, 只求利潤, 創意稍欠, 致使電視節目千篇一律, 且很多都有抄襲之嫌, 令人詬病卻無奈。

同一個晚上, 有上十萬人聚集在香港政府總部, 抗議政府發放新的免費電視台牌照不公不正, 且不願向民眾解釋原因, 一味以行政保密理由作推搪, 令人憤怒。有三家公司申請新的牌照, 政府原說發牌數目無上限, 最後卻三個只發兩個, 而被摒除在外的卻是最積極、令市民最有期望的一家,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積極申請者一早已獲政府批有土地以建電視城, 並在三年前已經招兵買馬, 購買先進攝製設備, 搶先拍攝電視劇、紀錄片, 但政府卻以莫須有理由否決其申請, 黑箱作業, 一時間全城同仇敵慨, 先前已有12萬人走向街頭抗議, 奈何政府視若無睹, 堅決拒絶交待有關否決理據。

有人說, 否決這積極申請者, 背後有北方主子的身影, 因害怕這白手興家、經常不按常理出牌、綽號[魔童]的申請者難以控制之故, 而更深層的原因則是北方主子一早已經想收窄香港的言論自由, 否決這申請乃其部署中的一步棋而已。無能特首拒絶交待之餘, 還大言不慚說他已將香港的免費電視牌照四十年來一下子從兩個變成四個, 升幅一倍, 創意工業的空間及機會從而增加不少。但這不過是其一貫的語言偽術, 因為現在得到牌照的是兩家收費電視台, 他們本身已各有一頻道想將來作為免費台, 雖說得到免費牌照後需要投資多少億, 但電視台本身已具規模, 且據說節目不會著重自製電視劇, 將來招人估計相當有限。反觀積極申請者的免費電視台, 從無到有, 且會專注攝製自家電視劇, 大大需要影視人才, 故一些在原有大台鬱鬱不得志的二三線藝員, 視之為一黃金機會, 而且老闆沒有原大台的刻薄, 待遇提高不少至合理水平, 創作上也給予不少自由度, 一時間上下一心, 士氣高昂。誰知政府卻不給理由否決他們的牌照, 老闆無望, 隨即解僱320名員工, 但被解僱的員工卻對老闆毫無怨言, 還異口同聲稱許其為好老闆, 錯在政府無良不義而已。

同一個晚上, 台灣香港電視大不同, 那邊廂電視從業員被政府尊重, 這邊廂政府卻懶理洶湧民情, 無情扼殺無數影視人員的工作機會, 或也同時扼殺香港創意工業重新振作, 重拾往昔輝煌的機會。兩地的大不同, 壓根兒或歸納一個原因, 有無民主之故; 無民主, 政府即可不顧民情, 一意孤行, 除了不給你選擇行政長官的自由, 也不給你選擇看電視的自由, 香港人, 你能奈他什麽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