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

好一個明媚冬日
陽光灑遍海港每一角
溫低不寒
心頭猶熱
隔海遠遠遙望
青空底下
獅子山頭垂下一滴黃色眼淚
晶瑩訴說我真要什麽
冬陽下暫把雨傘收起
不折的心聲又乍現山頭
嶙峋崎嶇赫赫崢嶸
卻想起梵高的澄黃畫彩
也是晴麗的冬日
縱或英年早夭
不死的黃色卻越年常青
魂兮歸來
希望的直幡掛在心中

星際海嘯

電影的細節看得一知半解, 但整齣戲下來, 卻令人看得哀愁滿懷, 久久難消。

地球沙泥漫天, 污染嚴重, 耕地日益貧瘠, 糧食大大短缺, 已經不合人類居住了; 科學家焦急萬分, 派遣宇航員到外太空深處去尋找宜居的新星球, 如找到的話, 計劃有二, A: 全人類移居該星球, B: 宇航員帶有人類精子卵子, 將在新星球繁衍人類, 不理地球現有居民死活, 這計劃B更或是科學家秘密終極目標, 芸芸眾生都被蒙在鼓裡。最終, 好像真的在宇宙某處找到可居星球, 人類毋庸跟病入膏肓的地球共存亡, 全都移民到新球開創新世界; 但好像也有宇航員留在遙遠星宿的宇宙洪荒, 一切由零和孤獨開始, 看萬萬光年以後, 會否有新新人類的文明出現在某個不知名的星球上。

導演藝高人膽大, 上回潛入人的夢中, 解構光怪陸離的夢境, 更或墜入夢中之夢, 令人分不清夢與人生, 難以自拔。這回似要藉着光影深入淺出, 向人解釋宇宙天文知識, 然而太空實難以掌握, 只記得某些天文詞彚, 以及自家的翩翩聯想。

爸爸為女兒起名梅菲, 十幾歲的女兒有所埋怨, 覺得跟梅菲定律同名實是不幸, 因為定律所說的事大都是些不好的倒楣事情, 但爸爸說未必, 定律只指出要發生的事總會發生而已, 發生的事可壞可好, 不一定是不好。梅菲定律, 或就是[冥冥中自有安排]之意, 地球如此, 人生如此, 要發生的都會發生, 一切未可強求, 只好默默接受。

尋找新星球, 最重要的是要有地心吸力(gravity), 不然人類難以安居。有地心吸力, 人類才可腳踏實地, 否則便只會在太空漂浮游淌, 無根無着, 人會變得虛浮, 不實在, 一切盡是虛空, 難以成家成業。

浩瀚宇宙距離以光年計, 遙遠莫及, 但可通過蟲洞捷徑前往, 距離如紙對折, 筆穿紙雙重成洞, 便是蟲洞; 然而距離短了, 時間卻長了, [山中方一日, 世上已千年], 蟲洞遠端一小時, 是這邊也是地球的七年, 所以來回要快, 不然回頭便是百年身。爸爸正是如此走了一回, 三個多小時, 回來看到兒女的視像, 都已是成年男女, 猶如自己一般年紀。地球上的兒女, 不知父親在遙遠宇宙的何方, 只對着攝像機訴說自己現在的景況, 兒子娶妻生子夭折, 現都已有第二名兒子了, 地球日益敗壞, 人生似一切無望。原來爸爸在某處星宿看到了, 且看得熱淚盈眶, 觀眾何嘗不是?

黑洞深不可測, 一掉下去, 便會進入五度空間, 五度似是無間空間, 浮浮沉沉, 可以看到過去, 自己的過去, 親人的過去, 但可看不可觸, 那時的自己和女兒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在書櫃的後方, 卻隔着一層牢不可破的薄膜, 咫尺原來天涯, 難踰越, 如何讓她知道你在、你來了呢? 藉着意志, 好像可把書本移了一下, 女兒好像也能感覺到。恍惚的那種感覺, 她似也認定了是有某種訊息在傳遞, 是你嗎? 是我想念的人來過了嗎? 戲中有人問, 有何物質可通過那五度空間, 爸爸好像說: 只有愛才能穿越無盡虛空。

電影中有一海嘯星球, 海水充滿每一空間, 一個巨大海嘯迅速湧來, 其中一名宇航員來不及游回太空船, 瞬間便被巨浪湮沒不見了。現實中的海嘯殺傷力也其大無比, 2004年的南亞海嘯, 罹難者數以十萬計, 時值聖誕, 渡假泰國南部布吉的外國遊客無數, 無聲巨浪一捲來, 很多人走避不及, 不幸葬身安得曼海, 回不了家。海嘯發生時, 你人在何方? 自己好像正清酒宿醉未醒飛越太平洋, 抵達夏威夷時, 陽光普照, 珍珠港炮聲不響, 一派安逸平和。

轉瞬十年, 還記得2005年聖誕期間在曼谷, 26日在酒店閱讀當地報紙, 剛好海嘯災難一週年, 報紙上記載了很多當時生還者或罹難者的故事, 看得感慨萬千, 深感人生無常, 生死一瞬, 哀愁滿懷。海嘯十週年, 前兩天香港報紙有文章紀念, 也說了一些令人動容的故事。一女生的姐姐一家四口當時在泰南寇立旅行, 德國籍姐夫及六七歲的兒子女兒不幸遇難, 只姐一人生還, 事後姐夫及女兒的屍體都找到了, 只是小兒子一直找不到, 隔了六年, 終於在一泰國人的家裡找到到小兒子的骨灰及一顆牙齒一小束頭髮, 女生代姐到冦立把小姨甥帶回家, 以便跟德國父親一起安躺在家族墓園裡。

女生說, 小姨甥在外漂泊多年, 但或因為有愛的感應, 最終得以回家; 現在他們父子女仨或在遙遠國度的某處, 也因有愛, 這可穿越五度空間的無形卻實在的物質, 她姐似也可感到至親的存在, 並不孤獨。至親從此長青, 自己死裡逃生, 或就像蟲洞中來去了一回, 世上千年, 滄桑百年身, 而他們此刻或正浮游於五度空間, 在過去某刻看着我, 無限深情, 我能感到。

低潮

網上看到有人留言: 也知道人生有高潮有低潮, 但為何我的低潮會那麽長那麽久, 看不到何時會結束而潮水回升, 令人氣餒。另一網友說: 低處未算低, 一浪低於一浪, 不知伊於胡底, 確是恐怖。

記得曾經在日記裡寫過相似的言詞: 但願在我最低沉的時候, 也有晶瑩的浪花把我浮托起來。

把塵封的日記找出來, 想看具體寫於何年何月, 卻遍尋不獲, 未能找回這曾經的字句, 為何如此? 當時年少心情, 究竟遺落何處? 但此刻心情確又回到當時的寫照, 人處低潮, 時月往復, 冬去春來, 年歲虛長, 東山無影, 再起無期, 直直令人氣餒, 又覺恐怖。

天朗氣尚清
寒風卻刺人
冬至了
一年又將盡
事事無所得
駑馬踏踽去
未敢盼春歸

傘聚

佔一角空間
與未來拔河
青春傘落街上
明日可會一地黃花
直的路軌
圓的天橋
七十九個日夜
銅鑼灣風雨霓虹
人生圓直無常
傘聚不時有時

無緣

近下午兩點到了金鐘佔領區, 已見一排十數警察守在路邊路口, 而夏愨道東西兩端也有浩蕩的警察隊伍正步行入場, 但好像還沒開始清場, 並沒有阻止外來人進入佔領區。清場前的最後一刻, 總想再看一眼, 便進去了。往日不乏人氣的佔領區, 此刻似有人去樓空之感, 雖未瘡痍卻是零落。知道有一批知名的民主派人士在會場某處靜坐待捕, 以彰顯和平公民抗命, 承擔法律責任, 無懼警方拘捕。橋上聚集一大班人, 幾全都有攝影機對準橋下, 原來靜坐待捕的人士正一排排坐在橋下馬路上; 遙看一眼, 坐的人並不太多, 不過幾十人, 原先以為會有上千成萬的場面最終沒有出現, 有點失落和傷感。

匆匆走了一小轉, 知道清場迫在眉睫便想離開, 但處處路口已經被警察重重把守, 不讓人隨意離去。 原來一時半警方已發出警告, 佔領人士有半小時收拾物品自由離開佔領區, 逾時不走後果自負。 二時過後, 警方安排一出口, 說要讓仍願意離開的人士有秩序地離開, 但離開前要登記身份証, 說日後或追究有關法律責任。知道如此, 心裡不禁一慌, 霎時真的有點害怕, 負法律責任, 後果可大可小;第一個可想到的是, 會不會被大陸當局拒絕入境, 若要像以前經常出差國內, 那如何是好? [公民抗命, 無畏無懼], 原來真的不是那麽容易做到, 霎時反應最真實, 心有隱悸, 真的有點怕, 但事已至此, 也只能如此。

此時要離開的人好像還不少, 看樣子大部份或像自己一樣, 都不是佔領人士, 是默默支持者, 想在這最後時刻, 再看這歷盡七十五天風雨的佔領區一眼, 拍一張照片, 留一個印記; 當中也有外國遊客, 香港的雨傘運動聞名遐邇, 他們也要把握時機到此一遊吧。

不知道警方登記了身份証會如何處理, 不知是否表示佔領金鐘有自己的一分子? 這場佔領運動, 催淚彈、胡椒噴霧、對峙衝擊、風餐露宿、大台集會、暗角被打, 全沒自己的份, 基本都是透過電視看到的, 歷歷在目; 佔領區當然去過幾回, 看一看雨傘人、連濃牆、自修室、關公耶穌, 當然也想能否看到那班無畏無懼堅定不移的年輕身影。但第一天, 及這最後一天, 也在現場, 有始有終, 還被登記了身份証, 不知日後能否大言不慚都跟人說: 我見証了那場波瀾壯闊的雨傘運動, 記憶從此不枯不散。

網上閱讀專欄文章, 作者說現在日本的無緣一族越來越多, 無社緣、無血緣、無地緣, 是謂三無緣。無社緣, 即無社會聯系, 亦即無業; 無血緣, 即無親人; 無地緣, 即無故鄉, 或亦即舉目無親無朋; 三無緣者, 或即孑然一身, 生死無人聞問。剎時心頭一冷, 驚覺自己最終或也會成為無緣一族, 心內還是那一問, 命運性格, 孰以致之?

很久以前, 當自己還是人家無畏無懼的年紀時, 曾在日記裡寫下這樣的一首小詩, 其時搜索枯腸都無以名之, 故名[無題]。

苦悶的時候不要懊惱
應學習往心內奔馳的好
我們原是個體地存在
生命更是孤獨地到老

站在偌大的佔領區內, 獨自來去, 不識任何人, 此時如隨清場一併人間蒸發, 車通了, 人走了, 傘收了, 一切了無痕? 而香港的普選是真是假, 有緣無緣, 時不我予, 與我何關?

多少年後, 哪知道當年無以名之的心裡話, 原來是[無緣]。


佔領區的最後一眼

雙倍奉還

上月初, 日本首相攜同夫人到北京參加APEC年會。許是中日關係欠佳, 東道主或更自以為崛起的強國, 新仇舊恨都刻在國家主席的臉上, 在與日本首相握手時, 無視世界的眾目睽睽, 公然饗以一張黑黑的臭臉, 好不客氣。日本首相似也無奈, 一臉尷尬, 不知心裡是何滋味?

據說首相夫人在北京時, 曾到一校園跟一班大學生對話相談, 有學生說他們都喜歡看日劇, 並問首相夫人現正在看什麽劇集呢? 首相夫人說在看[半澤直樹], 豈料卻被這班中國大學生譏笑說, 啊, 才在看[半澤直樹], 太落後了。首相夫人好像一時語結, 無以為對, 只得隨大夥兒哈哈大笑, 以笑解窘。

原來自己也像首相夫人一樣的落後, 這齣去年在日本火紅的劇集, 也是今年下半年才在香港免費電視上看的, 每週一集, 到大結局的第十集, 已是九月中旬了, 跟它在日本電視播放時剛好晚了一年整。據說[半澤直樹]是近三四十年來在日本最受歡迎的劇集, 收視率鶴立雞群, 一直高踞不下, 第十集大結局更一度高達百分之四十多, 似是空前的紀錄。自已也好久沒意猶未盡地追看劇集了, 上一次應是美國劇集ER, 一季一季地追看, 一集都不想漏, 有時出差不能按時守候在螢光幕前收看, 定必事先預錄, 待出差回來, 才在夜深人靜時重播補看。這回追看[半澤直樹], 也有一兩集剛好不在港, 事後便在網上搜索補看, 好不方便; 其實現在網絡發達, 劇集在日本剛播映完, 網上便會有所上載, 如果要追上潮流, 不給北京大學生譏笑落伍, 根本可以不看在地的免費電視了, 隨時隨刻可在網上搜索觀看, 無遠弗屆, 緊貼世界潮流。

[半澤直樹]以日本銀行界為背景, 有人說是一齣關於如何在職場生存的劇集, 看主角如何以下犯上, 面對官僚打壓不屈不撓, 一步一步揭破上司的貸款詐騙圖謀, 而受到對方不公對待, 定必緊記於心, 並發誓要雙倍, 甚至要十倍奉還。這劇集隱然有一股現代武俠的況味, 只因主角大學畢業便想着要進劇中那家銀行工作, 深藏目的是要為父報仇, 而仇人便是銀行某高層, 以牙還牙, 談何容易。主角十二三歲時, 父親經營的小企業, 研制了新型塑料螺絲, 用途廣泛, 極具市場潛力, 奈何工廠一時周轉不靈, 但一直合作的銀行卻見死不救, 且還落井下石追討欠款, 終迫主角父親走投無路, 自吊身亡。無情追殺父親的銀行職員, 現已貴為高層上司, 當日滂沱大雨撐着黑傘來到工廠, 一副冷酷無情的臉容, 長印主角心中, 年月雨水沖刷不掉, 父仇不報誓不罷休。

主角嫉惡如仇, 萬般憤怒都寫在那眉目緊鎖的額頭上, 眼神中的無限怒火, 更似在控訴日本銀行界的種種陋習惡行, 見大企業便求你貸款, 見小公司便處處為難, 令人扼腕。不知劇集是否更意有所指: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日本經濟驕人, 出口尤其興旺, 很大程度或乃端靠中小企業的創新精神, 奈何銀行似沒在資貸上多加援助幫忙, 反而往往在人家最困難的時刻落井下石, 從而扼殺其發展生機; 現在說日本經濟衰落低迷二十年, 這跟日本銀行的自保、無情、官僚可有關係?

當日在北京遭冷待的日本首相, 可有記掛在心, 並暗想世界輸流轉, 將來時機一到, 定必雙倍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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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選

選前夜, 總統府前大道, 藍營造勢, 歡呼喧天。參與者眾, 據報達八萬之譜, 擠站台邊, 未窺全豹, 不悉鼎盛若何。 觸目所及, 幾全叔伯嫂嬸之輩, 也聞相詢: 少年群眾有否? 一隊舉幡少艾擠群而出, 青春高拔, 頻呼支持口號: 勝文勝文勝文, 凍蒜凍蒜凍蒜。

台上精要盡出, 總統、議長、立委、市長、市議員, 眾星拱照官富二代, 明日台灣, 眾望所歸。總統相挺, 雖則句句美言, 卻是氣虛無力, 幾疑難挽大局。候選人身軀高大, 鶴立台上; 或是最後一擊, 激昂發言, 聲貎雄壯, 也算激動民心。忠貞者台下大呼: 要贏十萬票。

選舉日, 松江路上清靜可人。國小、店鋪、車房, 皆成票站。市長議員里長三合一, 候選人照片履歷張貼門外。國小票站, 一課室一里區, 投票者眾, 絡繹不絕, 扶老抱幼, 氣氛輕鬆。有偕友而至者, 門外一再叮囑, 市長六號, 切記切投。

午後四點, 投票結束, 電視直播開票。台北市長, 六七之爭; 七號一路領先, 最終凍蒜, 六號敗陣, 相差廿餘萬票。寳島南北, 綠營大勝, 藍營潰敗, 跨躍濁水溪, 藍天變綠地。

老黨不諳新世, 推說落敗乃因青年貪索過多。有說太陽花開, 島國天光, 青年爭奪未來, 首投族威力無邊。勝者感言: 高興一天就好, 當以藍敗為惕, 與民意相違, 人民終把權力收回。

觀台選, 繫香江, 雨傘浴血, 感觸連連。

寺後

艋舺孤舟
滔天惡浪中顛簸起伏
泊靠島上古寺或可心安
民心凝聚更可寧靜變天
藍天退綠地青
世代新浪滾湧而至
而這三樓的小窗
開向巍巍飛檐
尤有塑像走脊拜天
從未如此親近
卻在寺廟後面
鼎盛香火不見
喃喃經聲無聞
伫立神仙背後
心願斜落在一片琉璃
未獲眷顧難順遂
寄居古寺後
一道難得的窗外風景
藍天綠地以外
或叫寧靜
或叫心安

代號孫中山

遮打運動佔領街道迄今已經五十多天了, 政府採取拖字訣, 不談不讓, 冀民意反彈針對佔領者, 策略似有得着, 認為佔領應該結束的民意據説已超過百分八十。整個佔領運動呈膠着狀態, 學生及佔領者苦無對策; 有較激進的佔領者認為運動必須升級, 才不會慢慢凋萎下去。 三天前凌晨有二三十人把矛頭對準立法會, 藉詞立法會將要通過拑制網絡的惡法, 所以一定要制止; 他們用鐵馬強力撞擊立法會大樓的玻璃, 齊心協力, 終於打爛此次運動的第一塊玻璃, 社會強烈譴責有關暴力行為, 認為有違高舉的和平宗旨, 就是運動的同路人也批評是次行動魯莽盲動及不負責任, 因為肇事者全都蒙面, 不敢真面目示人, 而且把玻璃撞爛後便一走了之。

雖然蒙面, 但一看便知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有人想阻止他們衝擊立法會, 對他們所作所為不以為然, 其中一人反譏說, 我們正在抗爭呀, 一派理直氣壯, 卻又略帶幾分稚氣。 警方行動迅速, 第二天便拘捕了約十人, 並送法院究治。據報他們都是十八至廿四歲的年輕人, 有從事廚師, 有售貨員, 有無業, 有中學生等。有網台主持人說, 這些都是些低學歷的年輕人, 言下之意或是他們跟早前與政府官員公開對話而有優秀表現的學聯大學生們或是不同世界的人, 但他們也年輕, 對民主也渴求, 對政府也不滿, 他們的憤怒有過之而無及, 應屬所謂較激進的一群。

據說這是導演的第二部作品, 離上一部卻已有十二年之久了。上一齣也是以年輕少年人為主角, 名為[藍色大門], 也有看過, 但內容卻已不大記得, 只知道女主角桂綸鎂現在也算炙手可熱的女明星了。新作品叫[行動代號:孫中山], 也以青少年為主角, 影片拍得輕描淡寫, 但骨子裡要講的卻可能是一個世代相傳的社會問題。兩組中學生或都家庭貧困, 都說自己家窮, 似都沒能力交一些額外的學校費用如班費、畢業旅行費, 不約而同都看到學校儲物室裡有一尊國父孫中山的銅像, 已擱放很久, 好像沒什麽用, 便想把它偷了去賣廢鐵, 一定能得幾萬塊, 幾人均分, 交了費用應該還有得剩, 由是便制定了有關偷像計劃。

一組萬事俱備: 買了蒙面面具、得喜歡跳土風舞阿麻的歡心取了她負責的儲物室鑰匙、準備了能承重的小推車、聯絡了運輸卡車、算準了何天晚上動手以避過校門口的保安員, 那知另一組想獨吞, 把人家的心機計劃據為己有, 要獨自行事。被偷的一組唯有黑吃黑, 等對方將孫中山銅像送上卡車後, 便早著先機將車開走, 開往廢鐵廠賣了收錢可也。兩組共八人都戴了同樣面具, 黑夜中同心協力將銅像從儲物室推往校門外的卡車, 想獨吞的一組才發現怎麽多了四人, 都戴同樣面具, 究竟誰是誰、誰也不是誰?

兩組的頭相互追逐, 那知卡車上的孫中山銅像掉了下來, 伫立在黑夜的西門町馬路上, 重如泰山, 兩個中學生怎麽也搬不動, 又各不相讓, 便在馬路上打起架來, 誰也沒贏誰, 但警車來了, 二人奔走逃跑, 黑夜的街道黑夜的西門町黑夜的城市怎麽也逃不了, 最終都給拘捕了。警察好像沒有將他們送官究治, 但學校老師卻要幾個肇事中學生將有關事件寫個清楚明白, 要寫3000字, 要從頭寫起, 從頭, 從哪個頭寫起呢? 說的說, 一直說到的那個頭好像大同小異, 都是阿公阿爸失業, 家裡沒錢, 有的連阿母都跑了, 跟阿爸吵架不回家便在公園當露宿者、到百貨公司試食充飢。越想越不忿, 憋着氣不過, 高喊: 我們兒子的兒子窮斃了!

這些窮爸爸的兒子, 或大都沒有高學歷, 出了校門或也只當廚師當街上招徠員, 台灣的22K或者也賺不了, 也不忿將來自己兒子的兒子都會窮斃了。那可怎樣呢?

孫中山發動辛亥革命, 推翻滿清, 建立民國, 但現仍叫中華民國的台灣, 其人民的兒子的兒子, 好像生活都過得很艱苦, 向上流動的機會也很渺然, 究竟問題出在哪裡? 天濛濛光, 運輸銅像的卡車從橋下經過, 孫中山的手指着前方, 天橋上幾個中學生把手高高舉起, 不知是否島國前進, 只感覺靜默中一場年輕人的革命或已開始。

眼下的遮打運動據說不是革命, 只是年輕人要重奪自己的未來, 才離開家中的高床軟枕露宿街頭。 或許香港的年輕人也不想上流無望, 不想自己兒子的兒子也會窮斃, 在孫中山手指的方向, 他們走上街頭, 香港的島和半島也要前進, 齊聲高呼:我要真普選!

佔領區

乾涸了的馬龍車水
橋上的山坡
玻璃幕牆的峭壁下
一座新村橫亙路上


青春撐起的帳幕
未來路上滋長漫延
借宿星光下
不懼不悔是吾鄉


一人一個夢想
凝聚成繽紛的牆
連濃想像的斜彎處
定有美麗多彩的風景


鬧市中沒有桃園
結義彌敦道
關公保庇忠良
龍蛇混集莫忘初衷


爛木或不可雕
眾木成人卻可不朽
舉起不枯的黃傘
可與華廈比高


通衢交錯縱橫
條條大路不通羅馬
民主何往
真普選係邊道

結束

夏日, 美味的茄子粥, 想把碗中物舔個乾淨, 卻把鼻子燙傷了。

過去好像看過山本五十六真人的黑白照片, 一人似獨坐沙灘大石上, 以大海為背景, 臉容冷漠, 膚色黯黑, 個子看似矮小, 彷彿幾分倭寇模樣。 但電影中的他, 雖非高大威猛, 但穿起純白色海軍服, 卻也偉岸挺拔, 一臉真誠英氣, 令人覺得果具大將之風。據說他留學美國哈佛, 充滿國際視野, 洞識世界大勢, 知己知彼; 貴為帝國聯合艦隊的總司令, 他似非好戰之徒, 抗拒與德國意大利作三國聯盟, 也不願跟美國開戰, 總覺日本資源缺乏, 遠遠不如對手, 恐戰無勝算, 或為國家帶來沉痛災難。奈何當時軍政府當權, 以侵略他國為目標, 平常百姓為了做生意的經濟目的, 大部份也盲目嗜戰, 更覺自己國家戰無不克, 由是軍民槍口一致, 戰意濃厚。身為忠貞軍人, 山本迫不得已, 只得跟從國家決定向美國開戰, 第一仗突襲夏威夷珍珠港, 空前成功, 但由於外交部不知有意或無意, 戰書遲發美方, 令山本總司令從此背負無賴偷襲之名。偷襲成功, 全國歡呼莫名, 但襲擊行動並無摧毁美方任何軍艦, 美方實力無恙且會全力迎戰, 山本深知不妙, 一心以為只要打勝某場戰役, 或可與敵方議和, 而這應是最好的結果。

帶領艦隊在太平洋縱橫作戰, 山本心裡一早謀劃可如何結束這場戰爭, 他似說過要開始一場戰爭, 事先就要知道可如何將之結束。 或許不止戰爭, 一場運動, 一齣戲劇, 一單買賣, 當亦如是。

眼下香港這場由學生引發的雨傘運動, 九月底在催淚硝煙中拉開序幕, 學生及民眾繼而佔領了金鐘、旺角、銅鑼灣街道, 披星帶月風雨無間, 迄今已經四十多天了, 但無人知道運動將如何時結束、如何結束。抗爭運動的中堅份子或也有以戰迫和的盤算, 希望藉着佔領可與政府談判達致一個折中的真普選方案, 但專權政府寸步不讓, 或佔領行動對股樓經濟絲毫無損, 便採取以逸待勞拖字訣, 任由佔領行動曠日持久, 終至師老人疲, 潰敗於強烈反對民意中。有人說, 運動應該見好就收, 但專權政府不談不讓, 何好之有? 抗爭學生及民眾一心不斬樓蘭誓不還, 絕不輕言撤退。如此僵局, 如何結束? 人人心中總掠過可怕懸念, 北方專制政權可會出動軍隊鎮壓清場, 最終學子傷亡流血收場?

或是士兵發送電報走漏風聲, 山本五十六飛往前線慰問戰士的行踪為敵方所悉, 遭遇戰機殂擊, 山本座駕中彈, 欲挽無從, 最後整機墜毁於南太平洋某海島的叢林中, 化成一猛烈火球, 一代名將灰飛煙滅。而這場戰爭的結束, 最終並沒有按山本五十六事先所設想的方式, 人類史無前例的兩顆原子彈, 應也是山本完全意想不到的結局。

開始了, 如何了, 世事無常, 結束總難預料。

心寬

繁華周遭物慾滿目
熙攘橋下一座佛寺
或鬧市中遺世獨立
可是心靈寧靜所在
這佛座旁的廊道
望之深邃如許
既短還長似窄又寬
如來一道人間清風
可拂走心中嗔痴妄念
昔日施比受有福
眼下停滯無着
不進則退施不及受
終或淹沒後湧浪中
但願心寬自在
垠垠如佛廊
無忿無嫉
無執無罣

Unfriend

[遮打運動]已經超過一個月了, 三個佔領區毫無撤退跡象, 留守的學生意志堅定, 不達民主真普選的目的, 決不輕言撤退。佔領街道上排滿一個個帳幕, 櫛比鱗次, 重重相靠, 年輕的理想社區便這樣相聚形成; 兩旁高樓猶如陡直峭壁, 周遭四起硝煙、風吹雨打、月暗星稀, 年輕村民無畏無懼, 誓要奪回街谷, 奪回屬於自己的未來。

佔領街道無可避免會堵塞交通, 給市民日常生活帶來一點不便, 故此有人埋怨, 有人詛咒, 有人甚或出動黑勢力, 拆除路障, 暴力驅趕佔領者, 務求所佔街道能早日回復舊貎, 重整民生。奇怪的是, 據說是香港賴之存活的金融經濟, 卻似絲毫不受佔領運動影響, 股市樓市不跌反升, 令一眾保皇學者的眼鏡碎滿一地, 自知者或會無地自容。

據說這佔領運動曠日持久, 已經令香港民眾嚴重割裂, 支持與反對不相伯仲, 各不相讓。由是朋友、同事、家人間都有分化, 在社交網頁上刪除道不同的朋友已成慣常動作, UNFRIEND一點都不猶豫, 同事間針鋒相對或亦平常, 更甚的有父母要與兒女脫離親子關係, 只因年長的大都反對, 年輕的卻堅定支持。有電台名嘴問, 為何廿五年前的八九六四, 香港人同仇敵愾, 無論背景、年紀、學養, 全站在同一陣線, 支持北京民運學生, 異口同聲譴責當權派, 追究血腥屠城責任, 而當相似的抗爭佔領發生在當下香港, 卻有一大半人會反對, 不再支持學生? 許是葉公好龍, 尤其是老中世代, 運動發生在遙遠北京, 他們會支持, 但當真的發生在自家眼前, 他們卻倏地接受不了, 說會破壞安定, 民主少一點也無所謂, 甘願當一隻在溫水裡舒服地泡浸的青蛙。

但在自家的生活裡, 時下所謂的人心分化或割裂, 卻一丁點都感受不到。在社交網站內自己沒有太多的網友, 只十幾廿個, 大部份都沒見過面; 遮打運動發生後, 這些網友的頭像幾乎全都換上黃傘或黃絲帶, 志同道合, 都是支持佔領行動的。家中只有年邁老母, 失智失憶, 無從討論, 遑論爭議; 跟兄妹及其家人也無事少聯絡, 儘管他們或有他見, 也與己無關。如有同事, 偶而或會跟人爭論, 奈何無業多時, 也少了這一重圈子。至於舊同事舊同學, 自己從來不主動聯系, 走了就走了, 終或不了了之。

在飛機上閱報, 竟見自己中學的名字, 原來有一班校友及在校學生合登廣告, [請用普選說服我], 他們跟佔領街道上的同學似理念一致, 以報明志, 也高呼[我要真普選], 指責人大常委的831設限框架, 旨在建造鳥籠民主, 往昔八分一提名即可出選, 現卻要無理過半, 嚴重違反一直所說的循序漸進精神, 欺人太甚。廣告中一個個的聯署名字, 細小而密麻, 八零年前畢業的寥寥無幾, 有一個知是誰人的好像是早兩屆的師兄, 現為大學講師, 經常就勞工權利議題發表文章或訪談分析。而在自己的一屆, 云云東南西北共160位學生, 只有兩個名字, 赫然卻是自己熟悉的名字, 因為在學時, 也算死黨, 關係緊密, 校內校外很多活動大多在一起, 但中五畢業都沒升上原校中六, 然而相互聯系仍頻, 只是大專畢業後, 自己就慢慢淡出, 人家不找, 我也不問, 終於就再也沒聯絡了。中學如此, 大專何嘗不是, 舊時同學全都不問不聞了。

[朋友從來是假的, 要當我的敵人, 看你能撐得多久?] 這對白出自電影[卧虎藏龍]戲中人玉嬌龍口中, 不知為何一直都記得, 難以忘記。我沒有朋友, 也沒有敵人, 孤帆遠行, 天際流影, 獨獨只有自己。

也許生活在自我當中, 沒有FRIEND, 也就毋需UNFRIEND了。

一抹金黃

一抹金黃灑在軒尼詩道
寂寂的長街
直直的車軌
滄桑百年的路線
由東向西
由西返東
幾許轉彎抹角
幾許環直不息
走過漫天繁霓的輝煌
走過眾口封罩的寞落
這腰斬熙攘的一角
激越震天
浩瀚如江如海
驟起的年輕風華
在街道上爭奪未來
思想終或沉去
這一抹夕照金黃是感慨`

世代

香港佔領街道的[遮打運動]已經快一個月了, 何時結束, 如何結束, 仍未可知。

五名大學生跟政府主責政改的司局長公開對話, 一如事前所料, 沒有任何實質成果。 政府官員或礙於北方專制主子強硬立場, 寸步難讓, 故對話中只能重覆又重覆過往理據, 在自已築起的謊言花園內遊來遊去, 只可給予一些無關痛癢的承諾。 相反, 學生訴之以理, 動之以情, 真摯細切, 辯才滔滔, 贏得電視機前廣大民眾讚賞, 難怪剛出的民調顯示, 支持佔領行動的人顯著上升, 且還比不支持的多。

對話中, 最感動的一句話來自學聯秘書長周永康, 他說: 我今年二十四歲。二十四歲, 即生於1990年, 八九六四後一年, 九十後第一年。曾經何時, 也不過是五、六年前, 八十後代表新生代, 他們回歸本土, 珍惜香港原有事物, 保天星、護皇后、反高鐵、行苦路, 年輕身影站在抗爭最前綫, 不撤不退。但現在所謂八十後都不大有人說了, 原來在抗爭路上已上來了另一批新力軍, 他們是香港的大、中學生, 反國教、齊罷課、爭普選, 無畏的後浪衝至無懼的岸邊, 向當權者高呼: 我要真普選!

大學生二十餘歲, 中學生十六七歲, 滾滾後浪一個比一個勇猛湧至, 香港的洶湧新生代要重奪自己的未來,有病的香港他們要自己來救, 將來才有希望, 生活才有希望, 他們才有希望。事先張揚一年多的[佔領中環]好像沒有出現, 眼下的佔領金鐘、旺角、銅鑼灣, 卻是由大中學生的罷課集會所引發的, 佔領區絕大多是學生年輕人, 齊齊撐傘, 不枯不散, 是香港新一代向世界宣示的不朽印記。

有人說, 這場舉世矚目的[遮打運動]其實是世代之爭, 年輕一代覺得眼下香港路障處處, 發展窒礙, 上流無望, 歸根究底是因為不公平的政治制度, 而且既得利益的中老世代牢牢佔據社會不放, 所以[我要真普選]才能對症下藥, 改變不公不平的現況。他們說: 生於亂世, 有種責任; 如斯悲壯, 令人動容。但從來沒想過生於八九十年代, 也是香港經濟發達、文化鼎盛、物質豐裕的輝煌年代, 竟會是個亂世。如這是亂世, 何以致之、誰以致之?

或許, 生於六七十年代, 雖則匱乏, 但機會處處: 大陸開放, 能人移民, 風起雲湧, 從而見証八九十年代的輝煌, 與有榮焉, 也蒙其利, 心懷感念。或是花無百日紅, 一個城市, 一個年代, 亦難逃其命。所謂回歸, 原以為可當家作主, 暗裡卻是設防制肘, 言而無信, 且還譏你不進則退, 終於這看似仍然繁盛的皮相下, 卻是一個年輕人無望無景的亂世, 但他們不認命, 誓要抗命。

多少年一個世代? 五年、十年? 學聯副秘書長說, 他們是被時代所選中的孩子, 責任加之其肩, 不能退卻, 那怕因公民抗命爭民主而入獄, 也在所不惜。 當權當政當位的老壯世代, 卻閉耳不聞, 緊緊不放, 很快千禧零零世代也要趕上來了, 而香港的抗爭之路才剛開始, 漫漫長路一定會跨越二零四六, 也許自八九六四百萬人走上街頭融入風雨, 這便已是香港的命運了。

天見

在路中央
仰望上空
兩旁高樓構築向天的籠牢
坐地觀天
不見藍天
只見割裂人心
城市的玻璃空谷
迴響起新世代的呼喊
矢志不移
佔據谷中一角
誓要掙破穹下籠牢
重奪未來時空
天可憐見

黃金時代

以前也有聽過蕭紅這名字, 知道她來自東北, 好像是個才情不錯的女作家, 後來逝於香江, 就葬在淺水灣; 也聽過她跟蕭軍似是戀人關係, 戲中的所謂二蕭, 但女蕭早逝, 男蕭聽說的時候還在世, 但二蕭如何愛恨糾纏, 卻一點都不清楚。其實也沒有看過她寫的小說, 雖然也有聽過[生死場]、[呼蘭河傳]等書名, 對其人其事其書, 不甚了了。

電影長達三小時, 但不覺沉悶, 沒有打嗑睡。就戲中所見, 蕭紅是個我行我素的揚眉女子, 敢愛敢恨, 從不在乎別人怎麽看, 凡事從遇而安, 無可無不可, 似不強求。戲中無數的地名: 哈爾濱、青島、上海、武漢、臨汾、西安、重慶、香港, 還有日本東京, 從北到南, 由東至西, 足跡處處, 帶出一份無奈的漂泊感, 令人唏噓. 難怪戲中的蕭紅, 鮮見歡顏, 漂泊難安, 流浪遠方, 當中不知多少是時代使然, 又多少是性格使然。

大江南北這無數的所在, 自己好像都去過, 看戲的時候總想看到一些地方的實感, 那怕只是驚鴻一瞥。然而電影好像以影城拍攝為主, 尤其現在大陸到處都搭建不同時代不同建築的影視城, 拍哈爾濱泛大水的景象也無難度, 似只要在一段街景灌水就可以了, 但那種某地某處的實感, 卻似薄弱無力。也許只有幾個匆匆鏡頭, 令人隱約感覺身在其地: 哈爾濱的巍峨教堂頂, 重慶武漢的迷濛江水邊, 聊勝於無。

最失望的是香港。原來蕭紅在香港住了約兩年, 或許可拍一些日常細節, 從而帶出一絲三四十年代的香江氛圍, 就像李安的[色戒]。李安導演專程到檳城怡保去取景, 那裡同曾為英國殖民地, 很多舊建築仍在, 可營造舊時香港的感覺, 尤其是檳城, 地理景觀也相似, 也可上山, 也可看海, 海角一瞥令人幾疑正是那時的維多利亞港。但這戲沒有, 只從戲中人口中聽到一些熟悉的地方: 養和、瑪麗、聖士提反, 舊香港的一鱗半爪完全付諸闕如, 煞是失望。有趣的是養和醫院, 內裡或曾有庸醫, 說蕭紅患肺結核病還是什麽, 醫生硬說她喉頭有腫瘤, 堅持非開刀不可, 那知開了刀, 卻沒找到任何東西, 徒令病人似更病重, 蕭紅最終不治, 不知與此可有關係。

電影名[黃金時代]可有特別意思? 戲中蕭紅旅居東京時, 曾寫過: 這裡自由和舒適, 平靜和安閑, 經濟一點也不壓迫, 這真是黃金時代, 可是在籠子裡過的。導演說, 所謂黃金時代, 其實是想指蕭紅身處的那個時代—民國, 或是導演心慕民國, 遙遙向其致敬吧。但電影資金來自大陸, 時代是时代, 他們着意的或是豪邁的丁玲雄心壯志奔赴延安的情節, 民國對他們來講或是一腐敗的時代, 不管那時如何百花齊放、左右競輝、人文薈萃。

北方專制政權或也想香港身處黃金時代, 經濟不壓迫, 繁榮安定, 但卻要在籠子裡過。但香港年輕學生原來是黃金一代, 爭取民主, 無畏無懼, 誓要掙出樊籠, 要重奪自己未來。此刻香港在沸騰, 十幾廿歲的莘莘學子走上街頭, 撐起雨傘抵擋催淚彈, 硝煙中綻放的一朵朵黃花, 街角生根, 佔領人心, 不枯也不散。

多少年後回望, 啊, 這不就是香港的黃金時代嗎?

傘爭

張開一把雨傘
可以遮雨可以擋日
可以抵禦硝煙辣霧
更撐起香江新世代
感動世界無遠弗屆
雨傘下的青春抗爭
無懼旺角黑夜
不畏警賊同謀
那管北風猛打強吹
唯憑張開把把雨傘
十月我衞城
不屈亦不悔
拉扯當下
重奪未來

守護

守護香港
拒絕沉淪
堅持到底
必見藍天

重生

這兩天一股抑鬱壓在心頭, 揮之不去, 不知是因為香港或是自己。坐在的士內, 司機說個滔滔不絕: 那班學生罷課抗議有什麽用, 都是一班儍仔, 誤聽人言, 他們可知道現時對手是何人, 是共產黨呀, 共產黨哪會聽你講, 如果一抗議就聽從你的訴求, 那他們以後還可怎樣管這個地方; 其實香港人誰做特首都無所謂, 能搵食就可以了。坐在後座的親人異口同聲認同司機所言: 係呀, 香港地最緊要搵食, 可以搵到錢邊個做特首都一樣啦。坐在前頭的自己, 一路默然。

北方專制政權堅決不給香港真普選, 頤指氣使, 態度傲慢, 完全無視港人訴求。香港人憤而抗爭, 由大學生中學生以罷課掀起抗命序幕, 把運動搬到政府總部門外, 但特區政府諸多限制百般刁難, 向海的偌大綠地只批四天, 故意將最後一天的使用權批給嘍囉社團, 而學生卻只能利用政府總部外面的淺窄行人路, 公民廣場就在旁邊, 卻老早架起高高欄柵, 關門不給公民內進使用, 而門內空空如也。公民廣場原沒有任何欄柵, 名副其實的門常開, 兩年前這廣場曾經波瀾壯濶, 一班十五六歲的莘莘學子反對政府推行所謂國民教育的洗腦課程, 感動了上千上萬的香港人, 尤其是家長, 那夜十二萬人從這裡流瀉開去, 漫溢數條街道, 終迫使政府暫緩推行有關課程。 如今政府定是想報復同一班已長多兩歲的學子, [朱門酒肉臭, 路有凍死骨], 空空的公民廣場不給公民使用, 要密密的人群擠坐在路邊。

無畏無懼的學子集會完畢, 發動重奪廣場行動, 幾個矯健男生迅速爬過高高欄杆進入, 警察即時作出驅趕, 說什麽學生非法闖入政府場所, 竟然毫不手軟, 肆意對學生噴射胡椒噴霧, 電視所見, 警察面目何等兇悍猙獰, 射噴學生幾與射殺有害蟲蟻無異, 令人髮指。警察似早有計劃, 一開始便將未滿十八歲的學生領袖粗暴拉扯拘捕, 不讓保釋, 還到其家中搜查, 最後憑法庭的人身保護令才得以獲釋, 但也已經被扣押達四十多小時, 學生領袖的父母控訴這是存心的政治檢控, 沒有公理。數拾個學生及支持者成功衝入廣場, 但後來被警察圍困在廣場中央的圓形小站台上達拾數小時, 沒飲沒食, 上廁所大小便也不准, 據說要就地解決, 香港警察打壓學生, 嚴重違反基本人權。

昨天坐地鐵去了兩趟金鐘。早上十點多出站後, 連接政府總部的天橋還沒關閉, 過了橋有下樓梯可直接到公民廣場, 但已被圍欄堵截, 有警察在樓梯口站守, 圍欄前坐了十幾個年輕人, 似正與警察對峙。向着海邊走去, 偌大的綠地上搭有紅色舞台, 正播放大陸歌曲, 卻不見有什麽表演和觀眾, 幾亦空空如也。沿右邊一條小路進入所謂示威區, 見有不少年輕人歪歪倒倒睡躺在地, 許是留守一夜太累了, 要小休片刻。拐過立法會門口, 來到高欄深鎖的公民廣場, 場內約有十名警察站守, 面目或不至可憎卻冷漠非常。原來電視上看到學生集會的[命運自決]主台就搭在旁邊, 並不是什麽高高舞台, 只是行人路上升了矮矮一級而已。主台附近見有好幾位泛民派議員及領袖, 他們或都是從昨夜一直留守到現在, 似都臉有倦容。更有肥胖的傳媒主席身體力行支持民主, 他靜坐在一與警對峙路口的第一排。

場內人數並不太多, 大都是年輕學生吧, 各有自己大學或組織的攤位在分派市民響應學生呼籲而捐增的物資, 都說有大量香蕉有待解決, 鼓勵大家多吃一點, 有益身體, 自己走過也拿吃了一根為民主充力的香蕉。前一晚集會人數據說有五六萬, 但現在卻很稀疏, 說很多人來主要是支持學生, 但昨夜深宵主催佔中運動的三子突然宣佈佔中飲宴提早開始, 有騎劫學生運動之嫌, 都不滿地走了。集會人多才有力量, 網上視頻有長毛議員跪求參予者不要走, 懇說學生抗爭與佔中目標應是一致, 要贏一齊贏, 要輸一齊輸, 卻不知可有感動一些參加者。自己在會場停留大半小時便走了, 但那些留守學生的青春純真無畏無懼臉容, 令人見而不忘, 動容動心。

警方一早宣布學生集會非法, 中午便將天橋封閉, 後來者欲進不得。進不去便聚集在地鐵口天橋口, 也是與警對峙, 人數越集越多, 更響應網上號召反包圍警察, 終於電視新聞說, 無數民眾已走到馬路上, 佔領車道停頓交通了。心想說了一年多的佔領中環應該真的發生了, 自己也要參與其盛見証歷史, 故下午四點多又坐地鐵到金鐘, 一出閘便見幾位年輕人在高喊: C出口電車路, 便隨人群乘電動梯從C出口到金鐘道, 只見前方有人喊叫快點快點, 大夥兒便急步往前走, 原來中環方向前面頭路口已有人坐在馬路上, 對着警察的人鍊, 人鍊後面則是從半山天橋下來而要停駛的各式車輛。從後而來的人越來越多, 也大多是年輕人, 行人路上聚滿圍觀支持的人, 主事者為一激進政黨的骨幹人士, 他叫大家趕緊坐下, 並教佔領策略, 警不動我不動, 警一動要噴胡椒噴霧, 大家便走開往別的地方去, 此謂[流動佔中], 不辛苦不中招, 可靈活四走。自己也坐在金鐘道上, 正在佔領中環了, 但形式卻不是當初主催者所想像的, 或完全不一樣, 不需要等警察一個一個抬走上萬人, 而是他來我走, 遍地開花, 終於佔領了金鐘、銅鑼灣、旺角。

佔領仍在進行, 香港的年輕一代在抗爭, 誓要與當權者爭奪自己的未來, 手無寸鐵, 只有雨傘、眼罩、口罩、濕毛巾, 那知無恥特首早有預謀, 出動防暴隊, 向和平示威的人潮投擲催淚彈, 一時間主幹道上硝煙四起, 人民爭相走避, 然而卻都不懼怕, 煙散了, 人潮又倏忽湧合向前, 舉起雙手, 與戴上防毒頭套的防暴隊和平對峙, 完全沒有退卻的念頭。他們要佔領至有真正的普選, 至無恥無能特首下台為止, 否則不會輕易撤退。

昨夜對着電視現場直播, 對着電腦FACEBOOK, 心之所繫, 跟進示威現場情況至三時多, 也為香港高與, 一個新時代或將來臨。沒有出動解放軍, 沒有實彈射擊, 心或慶幸香港年輕人的抗爭意志打動了當權者, 但北方專制政權迄今仍沒改變初衷, 仍說支持特區政府依法處理, 還再三強調什麽人大決定不容挑戰; 豺狼野心, 不會暗地裡正謀劃猶如六四的血猩鎮壓吧?

一夜難眠, 昨日以後, 香港或已重生, 但今日的自己又如何?

污染

陽光普照得曖昧溫吞
看不見的塵粒在空氣中放肆飛竄
交織匯聚成一模糊輕紗
披掛蓋在維多利亞港的上空
對岸天際迷迷茫茫
遠山不見獅子隱身何處
四下無方盡是混濁的世道
人鬼輪廓難難辨分
視野朦朦朧朧
思緒混作一沌
深怕從此不再有清晰的景觀
遠方望不透
前路卻濛污
染染塵世罷罷未了
這刻頭頂的烏氣瘴煙何時了

藍鐘花

九一八不是悲慘的時候, 而是激動人心的日子, 因為人民可以發聲, 說出心中所想, 決定所處的這塊土地未來的路向。是走向獨立, 抑是維持統合, 四百多萬身居蘇格蘭的人民進行全民公投, 但憑手中一票; 而令人讚嘆感動的更是英倫的勇氣和量度, 聯合王國並沒有強力打壓蘇獨之念, 而是用文明手段讓北疆人民自己作出的決定。投票已結束, 這刻蘇格蘭32個選區正在點票當中, 投票結果正陸續公布, 正反雙方爭持不下, 反對獨立票數只稍微佔先, 真的是未到最後一分鐘, 不知鹿死誰手。

對蘇格蘭其實認識不深, 歷史、地理、人文皆然, 但於小學低年級時所學的一首蘇格蘭民歌, 卻迄今不忘。歌名[藍鐘花], 歌詞說: 請你告訴我, 高原的青年在何方, 藍鐘花常盛開, 在他居住的地方, 我永遠惦記他, 希望他平安回來。

公投前, 正反雙方遊行造勢, 贊成獨立的不少年輕人臉塗藍彩, 裸露上身, 在胸部畫上藍色旗幟, 意氣高昂; 他們應是新世代的高原青年, 在高地的蔚藍天空下, 藍鐘花開的時候, 不需上戰場, 可在居住的地方平安投票, 決定未來。網上有一青年說, 此番公投, 他是在希望與恐懼之間作出抉擇, 最終他決定投希望一票, 贊成獨立。最終獨立與否, 高原青年無論身處何方, 在在都會令人惦記, 尤其是那些十六七歲的莘莘學子穿着校服背着書包, 學校提早下課, 他們浩浩蕩蕩到票站排隊投下人生重要的第一票, 亦是歷史性的一票, 電視新聞惜未能看到這一幕, 誠一遺憾。

下午公投便會有結果, 心裡希望公投通不過, 三百年的聯合王國仍維持不變, 若然獨立通過, 蒼茫高地上的SKYFALL, 或會感到莫名的失落和傷感。

[藍鐘花常盛開, 在他居住的地方], 不知何時可到蘇格蘭高原去看花?

白髮

酒店浴室內一面圓鏡
伸縮放大咫尺更近
照出如盆的碩臉
鏡中秋毫畢現
從未如此清晰的自己
一路走來髮梢飄凝風霜
年少早生苦惱
也曾烏絲暗染
奈何時日變枯黃
徒惹同窗訕笑若叔伯
往後放縱留白
一毛不拔反輕鬆
年月或留痕
青絲未成雪
卻是遠近濛濛未看清
今番明鏡驚白髮
鬢上斑斑叢中花花
頂上霜降如許
逆旅顛簸
一臉疲憊旅人老

是日

中秋後五日, 農曆生辰。艷陽高掛, 秋意未濃, 心頭一片灰暗, 鬱悶難消。

理財無報, 進取無果, 十年一覺揚州夢, 投資七零八落, 虧損連連。長線苦守, 但憑耐性, 顧問訕笑不合時宜。無業無着, 活水闕如, 一潭見底, 難作為, 思退網; 風生水起無望, 只求安靜不竭。

六合巨彩, 希望瘋起, 投注潮湧, 真箇水洩不通, 人龍首尾不見, 只好作罷。幸有一期一注, 數字長相廝守, 祈求痴心有報, 奈何迄今錯付, 只餘妄想, 財彩難就。

是日生辰, 天藍天晴, 無事順遂, 未敢奢願。

幸運

在曼谷機場辦理登機手續回港, 不經意地問正聚精會神看着電腦的地勤小姐: 這航班有沒有滿, 她說滿, 接着便問那可有機會升艙呢, 她想也沒想便說, 有呀, 我說, 真的?, 她抬起頭微笑地說, 真的。有點喜出望外, 謝謝不迭, 更向地勤小姐說, 啊, 我真幸運, 上回乘機回港也一樣獲得安排免費升艙。

坐飛機得到免費升艙, 這種幸運或就是現在所流行說的[小確幸]吧! 連續兩個月都到曼谷去, 兩次的機票都是用累積里程兌換旳, 換的都是比普通經濟艙高一級的特選經濟艙, 來回需用24000里, 而普通經濟艙則只需20000里。兩次旅程來回四個航班, 竟有三個得到免費升艙至商務艙, 自覺非常幸運, 要換商務艙來回需要40000里, 如此計算, 自己真的節省了不少里程, 算是賺了。雖則兩個多小時的短途航班, 升艙也只是那頓機上膳食要精緻點豐富點, 有頭盤冷食有熱主食有名牌雪糕, 不像航空公司為了省成本, 經濟艙現在也只提供一熱食幾塊水果一塊小餅, 比過去差的遠了。當然商務艙人少, 座位設計雖不是太寬廣, 但隔板過頭, 感覺很有私人空間, 頗寧靜, 但旅途短, 卻也沒有享用那座位可平卧的好處。坐了那麽多飛機, 也曾有過不少免費升艙, 尤其是當自己還是銀卡金卡會員的時候; 而最深印象的一次升艙則是某回從阿姆斯特丹回港的長途航班, 只是回程屬白天航班, 上飛機是中午, 全程一點都不睏, 故好像也沒有太多享受可在飛機上平卧睡覺的優點, 似有點浪費了。

如此幸運, 我真幸運, 真的樂了半天。那齣少年患癌的電影, 最受感動的是十八歲男主角說的那一句: 我真幸運(I am lucky.), 少年自信有才, 一臉青春傲氣, 但說這話時, 死裡逃生, 眉宇間閃爍早慧的感恩之情。癌症治癒, 雖然左肢需要截切換上義肢, 一年多的痛苦折騰過後, 如今行動自如, 與常人無異, 癌指數已經連續十四個月保持在正常水平, 世界一片明亮, 前途陽光無限。 然而人生畢竟無常, 病魔又再來訪, 十八歲的陽光少年最終也逃不過早夭的命運。對照無常, 那句[我真幸運]更加令人動容, 隱然更有下淚的衝動。

那眼下的自己真的是幸運嗎? 覓職經年無着, 每回出外總求當地神明, 祈求回來時能有新的轉機, 奈何天意弄人, 每回總是失望失意, 事與願違, 難言幸運。偶爾猜想, 或許如此境況正是天意安排, 可多伴失憶老母, 在她腦海未盡黑暗之時, 陪她走過忘川之濱, 牽手走過她曾走過的大街小巷、街市商場、寺廟食肆、昨天、今天、明天。

[知道幸運是在我手裡, 今天我能高飛………..] 也許我真的是幸運, 仍有能力坐上飛機, 不時高飛至心儀的地方遊遊走走, 異地所在忘憂忘慮, 藍天白雲, 夫復何求? 抑或平庸人生, 升艙無望, 已成定局? 我真幸運, 不知是否想起戲中的早夭少年, 為何總覺帶着幾分哀傷?

雲蓋中秋

雲蓋中秋
蓋得如斯濃重
高高在上
狠狠壓下
園內綵燈繽紛
欲乘童心飛行
燈火未起
飛翔又欠風
只餘一地冷清與寂寥
今夜或雨灑
明月夢中見
時年苦追尋
雲厚不知處

無限

聽說今年夏天歐洲天氣反常, 氣溫出奇的低, 仿如冬天提個大早前來, 不只清涼, 而是冷寒。位於北海一角的荷蘭尤其陰寒, 只因大雨小雨連綿下個不休, 可能還有從北海吹來的陣陣寒風, 萬里外聽見也覺刺骨。據說一些商場在八月中已經要開始供暖氣, 是上百年從來沒有過的事, 卻給一位初來埗到的港客碰到了, 她到商場購買禦寒衣物, 卻又遇到難題, 只因荷蘭人身材高大, 就是小碼的, 穿上或亦像闊袖大袍, 衣不稱身可想而知, 最終或只能到童裝部碰碰運氣看有否合適的選擇了。

八月寒風, 鬱沉的阿姆斯特丹或不大適合戶外活動, 她便躲進運河邊的古老戲院看電影, 是一齣美國少年絕症片, 戲中也有一段情節發生在阿姆斯特丹, 戲裡戲外, 運河有情, 天氣卻不像預期, 她看得感動連連, 或也鼻酸淚流, 感傷不已。而只因阿姆斯特丹, 這電影豈能錯過。

導演並沒有把電影拍得太過悲慘, 但少年人患上不治之症, 人生無常, 年少早夭, 終究令人傷感, 雖則沒有流淚, 黑暗中卻聽得前後鄰座絲絲瑟瑟。一對小情人在癌症支援小組中認識, 男十八, 女不知比他大還小, 戲中似沒交代。男生是一陽光少年, 長的高大俊朗, 但由於患上肌肉癌症, 右腳小腿被截除, 換上一鋼支義腿, 穿上長褲, 行動自如, 與常人無異; 他不迭說自己真算幸運(I am lucky.), 因為迄今十四個月, 癌指數一直保持正常。女患的好像與肺有關的癌症, 呼吸困難, 平常二十四小時都要鼻戴吸管, 像是手挽行李袋的氧氣罐時刻隨身, 已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男的自信有才, 會編網絡遊戲程式, 還能將之寫成小說, 他自覺非凡夫俗子, 此生目標就是要與眾不同, 要在世上留下一個印記, 不想寂寂無聞, 被人遺忘(OBLIVION)。女的卻怕來日無多, 不敢接受男的追求, 但他不放棄, 不強迫, 卻又信心滿滿, 一心在她身邊默默守護。

少年患癌, 當中身心痛楚或難以向人細說, 如何劇痛極苦也只有自己知道, 故當看了一本講述痛苦的小說, 書中一句名言: 痛苦是要所感覺的, 她深受觸動, 更將心儀的作者引為知音。小說作家隱居阿姆斯特丹, 她想問他書中一名女角後來的結局如何, 但寄出的電郵卻沒回覆。他跟她說, 直接到阿姆斯特丹去問作者吧, 由是去阿姆斯特丹便成為她心中記掛的大事, 更或是此生的終極目標及最後的大事。他幫忙籌措旅費, 終於他們到了魂牽夢縈的阿姆斯特丹, 河道縱橫, 窄路小巷, 別有洞天。心儀的作家或看透世倩, 不修篇幅, 口不擇言, 毫無憐憫之情, 會面不歡而散。氣在心頭的女孩, 幾經辛苦氣喘吁吁, 終於爬上窄窄木梯到安妮法蘭故居的頂樓藏匿處參觀, 或是瞬間心靈震憾, 她竟在眾目睽睽下親吻男孩, 接受所愛, 繼後雙雙共赴巫山。

本來還要到梵高博物館, 但後來沒有去, 反而在運河邊, 他把悲傷的秘密告訴她, 走了十四個月的病魔又回來了, 而且擴散迅速, 唯恐不久於人世。 終於, 十八歲的陽光少年黯然地走了, 女朋友從沒想過他竟會先她而去, 悲痛莫名, 不在話下。他希望不被遺望, 她說了一個數學題, 零與一之間是無限, 零與一百之間亦是無限, 只不過後一個無限可能比前一個要大一點而已; 人的生命不論長短也是無限可能, 十八歲的一生, 思憶, 難忘, 不捨, 愛, 無限。正如那患眼癌雙目失明的好友說, 這世界沒有他, 就是將來科學昌明, 他也不願張眼再看。

梵高一生也不長, 只37歲, 畫畫十年, 一幅都賣不出, 失意潦倒。生前應從沒想過要不被世人遺忘, 但藉着麥田、星空、向日葵, 以及一筆筆金黃的畫彩, 他的生命延續無限, 慰藉隔世心靈, 百年一瞬, 直至永遠。夏日寒風, 世道人生, 光影中熟悉的阿姆斯特丹散透着淡淡哀愁, 此刻卻也無限, 情牽無限, 思念無限。

假普選

曾經說過: 2017年有真普選, 發夢也還沒有那麽早耶; 事實恐怕便是如此。經過一輪煞有介事的諮詢, 特首繼而向北方主子提交報告, 所謂的中央人大常委會這星期天便會對香港2017年的政治改革及特首普選規限有所決定, 但其內容早已寫在牆上, 所謂普選, 猶如佛偈, 並非普選, 是名普選而已, 是假的, 不是真的。

由於北方主子要控制選舉, 他們要誰來當特首便誰當, 絲毫不能有差錯, 所以有關選舉方法就只能處處安閘設防, 從而百分百封殺民主派反對派有人成為特首候選人的機會。現在要成為特首候選人只要1200人的選委會有八分一成員提名就可以, 但將來要出選就必須取得同樣人數的提委會的百分五十以上的提名才能出閘競選, 讓全港市民一人一票選特首。對於香港政改進程, [循序漸進]一直是京官及其保皇黨掛在口邊的咒語, 但去到要做真正選舉的關鍵時刻, 他們卻又棄之如敝屣, 不再循序漸進了。原有八分一提名, 現在一改便要百分五十以上, 何來循序漸進, 簡直是急速後退才對!

提委會的1200人, 絕大部份都是主子安插的人馬傀儡, 當然受其調控如何投票提名, 變相誰想成為候選人便只能得到主子的欽點和祝福才能出閘競選, 雖則一人一票, 但可選的卻未必是大部份選民心儀的人, 如此選舉, 哪會是真的? 北方主子說, 香港特首要愛國愛港, 但如何驗証, 難有法律條文細說規範, 最終只能由他們說了算, 況且其經常唸唸有詞的[依法]什麽什麽的, 其實也不過是[依他們的說法]之謂也, 說法也一時一樣, 誰當權誰就說了算, 什麽法律什麽準則都是騙人的。他們還說, 香港特首選舉關乎國家安全, 所以不能按照普選的國際標準; 香港號稱世界級的國際城市, 但普選卻只能像大白象高鐵一樣與強國大陸接軌, 跟西方文明國際漸行漸遠。一個七百萬人城市的真普選究竟會如何危害崛起大國的安全呢? 這南陲城市沒有外交權, 況且還有中央駐軍, 真的令人想不通; 或許這當世崛起的強國實質外強中乾, 脆弱非常, 黨國不分, 脆弱的更極可能是那個偉光正的黨, 所以本地嘍囉也承認國家安全說白了就是共產黨的安全。

強國當權者乃文革紅衞兵一代, 做事狠辣, 什麽都不怕, 自誇[敢教日月換新天], 據說有什麽災難在前頭, 也敢勇於面對。如今他們不怕畫皮撕破, 就抛出這樣一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假普選方案給你, 更逼你非通過不可, 看你香港人能怎樣? 事先張揚的公民抗命行動或學生罷課, 他們一點不放在眼內, 更在你香港人還在酣睡的凌晨, 一隊軍車坦克從北南下, 駛過城中通衢大道, 或作示警部署, 準備強硬對付, 甚或流血鎮壓, 在所不惜。此外, 廉署高調到出錢出力支持民主的傳媒大亨家中搜查, 據說是接到市民舉報大亨與某些民主派議員或有行賄之嫌, 但市民之前也向廉署舉報保皇黨一些人士或涉貪賂, 卻不見他們有何調查搜証行動, 厚此薄彼的背後不是政治算計或恐嚇又是什麽? 但香港廉署或已淪為當權者的東廠, 專門對付反對人士, 他們也像北方主子撕破臉皮, 不怕人譏此地無銀, 抄搜過後發聲明說, 行動完全與政治無關。

有人說, 北方主子的所謂五十年不變, 計算期其實是從1967年開始的, 2017年剛好期滿, 所以他們要為所欲為, 頒佈白皮書宣示香港的高度自治一國兩制應該如何操弄, 不再是當初所說的只是換一面旗而已。假普選通過後, 他們更可予取予攜, 要在香港實施什麽嚴策苛政, 都可利用一人一票當選的傀儡特首來執行, 且還振振有辭, 民主在回歸後的香港最終得以落實。

政改方案要立法會三分二議員支持才能通過, 可幸現在仍有超過三分一為泛民派議員, 如他們同心一志抗拒假普選方案, 乃可將之否決, [寧可原地踏步, 不可行差踏錯]才是正道, 只是人心難測, 當中會否有人在關鍵時刻倒戈相向投票贊成呢? 北方強國假貨氾濫, 黑心當道, 他們提出的所謂普選當亦如此, 香港人能抵抗得住這股由北方強橫吹來的黑假之風嗎?

山寺

遠來行客
踏進山中寺門
寺內無人
不知住持何處
靜寂周遭
環見茂綠繁叢
樹搖婆娑
只聽一園風中空靈
此刻紅塵若去
煩心未滌
但求融入寧寺山懷

火車市集

收起帳篷
讓出一片藍天
靜待火車轟隆而過
路軌邊的瓜果菜蔬
一地從容無慌
生活中的龐然大物
每天沿着規律磨人而來
此刻壓迫埋身
只好屏息勿動
不識苟延或殘喘
與之零點零幾的距離
有我賺討生計的空間

超能

一大早媽媽便在廳中打電話, 打的卻是我的手機號, 拿着正在響的手機跟她說, 這是我的電話, 不用打了, 但她卻茫無頭緒, 似不知我在說什麽, 只奇怪電話打通了為何沒人聽。有時突然她會問, 阿仔好像很久沒來了, 便跟她說我就是阿仔呀, 她聽了也是一臉茫然, 似不明白我在說什麽; 或她暮黑腦海中某個微光暗角仍有阿仔這名字, 但阿仔是誰, 卻怎麽都記不起了, 她自己似也很懊惱, 很無奈。問她我叫什麽名, 她自己叫什麽名, 她眼神無助, 一口啞然說不出一個字。媽媽身體還算健壯, 洗衣洗碗的工作還搶着做, 但老人癡呆失憶似日益嚴重; 醫生說失憶不可逆轉, 只會日漸衰壞, 每天吃藥只想將這衰壞的過程盡量延緩而已。

據說正常人只用了腦袋百分之十的能量, 這百分之十也就創造了人類的演化歷史, 當今世界的所有一切, 精密科技、高深學術、嚴謹制度, 都是端賴這百分之十而來的。而當一個人的記憶力日漸衰退, 或是這百分之十的腦能量正在慢慢收縮, 當收縮至零, 今生今世什麽再也記不起來, 與這世界就再沒有任何聯系, 整個人便會猶如飄浮空中, 踏不着實地, 只剩空洞眼神, 游魂無異。但如這百分之十的腦能量因某種原因而日漸增大, 百分二十、百分三十、百分五十…………, 甚至百分百, 那又如何呢?

電影中的露西本是平常女子, 只因誤交損友, 墮入黑幫勾當, 肚內被殖入整包的特別物質, 誰知柔弱女子被匪徒拳打腳踢, 肚內包裹破裂, 特別物質便在體內四散流竄, 從而令身體發生莫名的變化。這特別物質據說是孕婦供給胎兒的主要元素, 但成人體內此等物質如有過量, 腦能量便會無限增大, 一增大, 許多超能力便會隨之而來, 露西便也成為超能煞姬, 一女當關, 萬夫莫敵。

腦能量增多, 人的記憶力也會變得強大, 從而記得人類如何從盤古初開, 由一隻在河邊以手勺水而喝的猿猴, 如何走過蠻荒, 走過開化, 一路走至當今世紀。當中的足印、細節、起跌, 她都記得很清楚, 一絲不差。重看舊時路, 她似再次找到自己, 時間是唯一的度量單位, 一瞬千年, 頃刻消失, 她可以為這人世做些什麽呢? 教授說, 可以將所知所識留一個記錄, 傳承下來。

曾在曼谷一佛寺學習禪修。坐禪很難, 盤腿而坐, 時間一久雙腿會痠痛, 而閉眼冥想, 思緒卻不受控制, 想東想西, 漫無邊際。教禪修的是一位年輕和尚, 他說已當了兩年出家人, 過去是一位空中少爺, 經常飛來飛去。現在他每天坐禪, 一坐起碼兩個小時, 呆如木雞, 專注非常, 不覺任何痠痛, 而且還能記得自己的一動一靜, 每一動作的前後次序都記得很清楚, 就像一卷連環片子在腦中搬演, 一點不差。自己怎麽都到不了那境界, 不知禪修得法, 腦能量是否也會增多增大?

看過一本書叫[僧侶與哲學家], 是兩父子的對話記錄, 父親是哲學家, 兒子則是住在深山的佛教僧侶, 父子難得一聚, 兒為父講解佛學的精髓點滴。當中說到人的一生有限, 但又如何可不朽永恒? 兒子說, 可想像一排連綿無盡的燭光, 每一燭光即為一個人, 一個一個排列起來即成一線無止境的不滅之光, 當可永恒不朽。人可留下一點燭光, 每人一點, 一點一點, 便可在時間的長河裡無限地傳承下去。當露西的腦能量用到百分百的時候, 她隨即灰飛煙滅, 軀體上不留一絲痕跡, 什麽都沒有, 而她的一切只凝聚在一塊電腦晶片上, 以傳後世。人走了, 卻又無處不在, 人生有限, 時間無盡。

不望超能, 只想某個瞬間, 媽媽還會記起我的名字嗎?

傷感

今早打開臉書, 頂頭第一則網友留言有一張羅賓威廉士主演的MRS. DOUBTFIRE海報, 一身雍容女裝, 臉上濃濃化裝透出燦爛笑容, 網友並寫上[GOODBYE MRS. DOUBTFIRE, R.I.P.], 看後大驚, 端的是[驚呼熱中腸], 不禁寫下[吓!!] 簡直不能相信, 為何會這樣。緊接着第二則留言, 是另外網友分享了奧巴馬總統對羅賓離世的悼念文字, 網友說總統寫得確是好。總統說他角色繁多, 是外星人、是機械人、是女傭、是軍官, 也是總統, 曾帶給無數觀眾歡樂, 國內的國外的, 平民軍人, 對其演藝貢獻無不讚譽有加, 希望其家人節哀順變。

臉書上無數網友紛紛留言致哀, 有很多說是他的影迷, 尤其喜歡他的[肥媽先生]; 一時記不起有這麽一個戲名, 不是叫[杜絲先生]嗎? 後來突然悟起, [杜絲先生]是得斯汀荷夫曼主演的, 而羅賓這齣MRS. DOUBTFIRE應該是[肥媽先生]; 其實這戲自己也曾看過, 還記得戲中他為自己倉卒起名為DOUBTFIRE的一幕, 但其它細節卻大都忘記了。自己不算是他的忠實影迷, 但卻是荷李活影星中印象最深的其中一位, 過去看他的電影也不太多, 只是某幾齣有些片斷仍有點記憶。[暴雨驕陽]中那句: SEIZE THE DAY, 電影好像在利舞台看的, 看完電影這句話似一直縈繞在腦, 好一陣子揮之不去, 如今戲院早拆了, 主角也走了, 自己或也沒能SEIZE THE DAY, 才會像主角般的落寞如斯。

據說大名鼎鼎的喜劇演員長期患有嚴重的憂鬱症, 昨天暴斃於加洲家中, 似是自殺, 窒息而死。網上有人留言: 想不到他為千萬人帶來歡笑, 死時卻孑然一人。他的離去令世人驚愕、惋惜、哀嘆、傷感。月前看[白宮管家], 講一位黑人管家在白宮工作數十年, 侍候過好幾位總統, 而戲中總統都由一些知名演員飾演, 其中一位便由他扮演, 進場時並不知道這戲有他一分子, 看到他出場時, 確有一種意外驚喜, 由於不是主角, 演出只是短短一段。散場後再細看電影海報, 原來他的名字排在最下下的一行, 沒想到這竟是看他的最後一齣電影。

成長以來的一些熟悉人和事, 似乎正開始逐一淡出告別這世界; 今早, 一種強烈的感傷襲然而來, 心情戚然, 眼眶濕潤, 為一位光影上的朋友黯然不已。

花蝶

彩花如蝶
在青草上飛揚
思緒枯竭
想不出任何人生端倪
大原風過
也泛不起一絲漣漪
立秋時節
酷暑未消
墊伏苦熱下
猶如冬眠不覺曉
盼不到明朝
世道紛亂
人心奸險
遙看遠方加沙
一片泥黃的籠牢
炮如雷下
煉獄無處逃避
稚嫩笑聲溺斃轟隆中
當下也是困室籠牢
始終走不出
年月築成的高牆
而大原的花蝶
仍在風中飛揚麽

鄰居

出外數天, 一回來便聽說住在對面有兩個小男孩的一家四口已經搬走, 才住了還沒一年, 而接着搬來的則是一對印度夫婦, 聽了這消息, 不知怎的, 竟霎地心生一絲失落感覺。

住的是單幢樓, 一(電)梯兩伙小單位, 自八十年代末落成搬進來, 不知不覺便已住了二十多年, 一直也沒有搬到別處的打算, 心無大志。對面A座單位剛開始是一家三口, 應該也是自置的。偶爾大門打開, 隔着鐵閘, 能見他們三人在廳中柔和燈光下用餐; 他們兒子那時大約六七歲, 生得精乖伶俐的娃娃臉, 每回遇見總會叫哥哥的打招呼, 很有禮貎, 很多時好像都他一人獨自在家做功課。後來一家三口不知怎的只剩下母子二人, 總不見男戶主回來, 而女戶主好像總是愁眉不展, 鮮有笑容。而那六七歲的小男孩很快便長大長高, 好像也有了女朋友, 每回遇見還是會打招呼叫哥哥。後來他們便搬走, 應該是把這單位賣了, 好像另買了同區向海的單位, 改善居住環境吧。

接着搬來的都住不長久, 借來的時間, 借來的地方, 應都是租客過客吧。有一回是一對韓國夫婦, 據說在港開韓國餐廳, 好像住了約一年, 都沒有正面碰到過, 但媽媽長年在家, 有時打開大門或有遇見, 但語言不通, 或只簡單打招呼沒有什麽交談; 後來他們搬走, 竟送了一塊不太大的鏡匾給媽媽, 媽媽將之放在廳中沙發椅背上, 迄今猶在。鏡匾竹片作底, 畫有一敞開大肚子的大笑佛, 臉容歡樂, 耳垂出奇的長, 佛的周圍寫着密密麻麻的字, 有一標題曰: 莫生氣, 全篇都是在勸人凡事要看開, 人生不過一場戲, 不要動輒生氣, 不要比, 不要煩, 才會自在如神仙伴侶。不知韓國夫婦是否懂中文, 懂得文章意思, 離鄉別井討生活, 也許更需從容, 凡事莫生氣, 才能面對更多的困境逆境。

後來搬來幾位女孩子, 像是兩位又像是三位, 年約二三十歲, 樸素端莊打扮, 卻不知她們相互是什麽關係, 有時電梯口碰見打招呼, 也不知究竟是哪位哪位。有一次收到一張寄自日本東京的明信片, 上面什麽名字都沒寫, 只寫[在東京一切安好], 好像還畫了兩個心心, 完全摸不着頭腦, 雖然自己在東京也有一些網友,但搜索枯腸也想不到究竟會是誰寄的, 便將之擱在桌上。過了兩天, 突然見到明信片上的地址六樓後面有一個小小的A字, 立即意識到是對面鄰居的, 郵差派信派錯了, 連忙交回給她們, 一位女孩見了這明信片, 即露燦爛笑容說, 上週已收到一張, 這幾天一直在等着這一張。心裡頓覺很抱歉, 也不好意思跟她說這明信片已呆在我家桌上兩天了。

業主好像在單位內已置好各種生活用傢俱家電, 所以租客搬進搬出, 都好像悄然而來, 悄然而去, 沒帶走任何雲彩, 也沒帶來任何麻煩。那一家四口搬來的時候, 剛好在門口碰見, 好像也只帶了一袋東西便住進去了。兩個小男孩, 哥哥約四歲, 在灣仔一幼兒園念K2, 問他每天搭校車上學嗎? 他說不是, 搭電車。香港小朋友念書或也辛苦, 念K2每週末已經要補習英文了, 爸爸說補習班是學校老師辦的, 每次收費兩百, 上補習班其實有點給老師捧場的意味。弟弟兩歲半, 口齒伶俐, 問他何名, 今年幾歲, 對答如流, 吐字清楚。去年聖誕期間出外回港, 機場給每件行李送了一根透明聖誕棍子, 內裝各種鮮艷顏色糖果, 一天開門看到小弟弟坐在門口地上自己穿鞋, 便把這棍子拿給他, 他有點驚訝, 便問: 叔叔, 送給我呀? 我說, 是的。他爸爸在後面說, 快跟人說多謝, 他便不迭地說多謝。

小弟弟圓圓的眼睛, 剪了個小平頭後, 更是可愛, 每回碰見總會叫叔叔打招呼, 很討人喜歡。他很會說話, 全家要出去, 便說我來按LIFT; 問他何時上學, 他說我兩歲半, 三歲就可上學了。他態度淡定, 好像要比同齡小朋友成熟, 就是哭鬧的時候, 也給人一種講道理的感覺: 有一次他媽媽本來要帶他出去買東西還是什麽, 後來不知何故卻不去了, 他便哭着說, 不可以這樣, 不可以這樣, 不像別的小孩只一味高聲哭叫。一次爸爸帶他們兄弟倆到沙灘玩, 回來便問他, 你會游泳嗎? 他不慌不忙地答說: 會, 但哥哥大聲說: 他不會。爸爸說: 他或還不懂游泳的意思是什麽, 但很快也要安排他們兄弟倆去學游泳。

沒想到這麽快, 兩位小男孩便搬走了, 由於出外, 也沒機會跟他們說再見, 又不知搬到何處, 竟有點不捨和失落。記得有一回小弟弟跟媽媽要出去, 問他到哪? 他說去找姑姐, 媽媽說就到附近的電氣道, 也許將來有機會就在住處附近再碰見峰峰和熙熙吧。

放下

事情拖了兩年多, 平機會的調查結論是証據不強, 解僱不涉家庭崗位歧視, 而其據說由獨立人士組成的法律委員會也像同一鼻子出氣, 也作如是認為, 故對有關法律援助申請不予批准, 只說如不服, 可自行採助法律行動控告對方。在調查當中, 對方所給予的有關解僱理由, 身為當事人的自己, 知道當中虛實, 覺得破綻處處, 提出不少質疑, 惟調查當局卻未予重視, 完全沒有向對方追問追查, 輕輕帶過, 令人不服也不忿。平機會的法律主任說, 任何人向法定機構提供不實資料乃屬刑事, 如你有証據証明對方不實, 可到警察局報案, 他們似不想就此歧視事件糾纏下去, 快快脫身可也。

就提供不實資料予法定機構一事到民政署申請了免費法律諮詢, 等了一個多月, 那天晚上去跟律師見面, 律師見此事已經過了兩年, 僱主也按有關法例補足費用解僱, 而平機會調查後也作事情不涉歧視的結論, 心裡或也覺本人無事取鬧, 便不迭地說, 放下吧, 事情都已過去, 再追究下去有何用, 那怕對方所說不實, 那又想怎樣呢? 一聽律師如此說, 自己一時也口結, 不知如何應對, 原想問的法律問題一下子似都抛諸腦後。律師的原則或儘量息事寧人, 不住地勸說, 放下吧, 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你就另找一份工作吧, 何必苦苦糾纏下去, 並問這兩年可找到另外工作, 答沒有, 問何故, 答或因年紀, 律師也就不作聲。但仍不住勸說, 放下吧, 放下吧。

自己是放不下嗎? 只知道對方所述不實, 對自己不公平, 想得到一公平公義的結論而已。看一些案件追查的電視或電影, 總有人想瞞天過海, 但百密一疏, 總會露出蛛絲馬跡, 追查人鍥而不捨, 最終或會憑藉某些起初不顯眼的論點, 攻破對方謊言所在, 從而水落石出, 將有關人員繩之於法。心想現實中或也如此, 一點一點反駁對方所言, 並提出質疑或証據, 但調查人員卻置若罔聞, 不予理睬, 當事人莫之奈何, 心極不忿。但他們還油然自得地說, 你亦可自行探取法律行動, 沒錢可申請法援, 只是夾心一族, 申請法援沒資格, 要與一家大公司對簿公堂, 你經濟能力卻又不足, 故如此說法實乃欺人。

要放下, 還是要堅持, 應如何拿捏? 現實中, 也有人堅持再三, 終得到一個相對公平的結論或補償。三四年前, 香港旅客在菲律演馬尼拉被人挾持作人質, 最終釀成八死七傷的慘劇, 當事人要向菲律濱政府追究責任及補償, 事情涉及國家政府, 對方一直拖拉躲避, 完全不得要領。如當事人一早便放下, 不堅持下去, 不再多方奔走施加壓力, 事情或就不了了之, 死者已矣卻不瞑目, 傷者也沒有足夠賠款作整形手術了。

城中有年輕心臟名醫被同僚投訴手術功夫不足, 致令多人術後死亡, 因而被有關醫院勒令立即封刀, 名醫也不服, 也多方奔走, 又舉行記者會說明因由, 控訴醫院處理不公不當, 誓要還回自己名聲。醫管局進行獨立調查, 所得結論也認同有關醫院決定, 認為名醫手術功夫實有不足不妥之處。個人面對如此龐大醫療機構, 他仍鍥而不捨, 不就此放下, 還就有關調查報告提出一些質疑, 說明調查或不盡不公, 仍要為自己的專業和名聲打拼下去。

相對名醫和人質, 自己處境實微不足道, 並不致命, 但當中對自己的堅持或是一致, 因為道理和事實在己一方, 卻得不到應有的彰顯, 如就此放下, 不再堅持, 心中或將滿是不忿。

佛說: 放下, 自在。人在當下, 在放與不放之間忐忑, 或只因心有怨恨, 故未能自在。

彩虹

夕照金光明亮
之前卻是烏雲蓋天
滂沱大雨一場
原以為雨竭衰敗
天數已盡讓位黑夜
誰知雨後放晴
柔柔金光無限
或也匆匆來去
映照天使城中廣廈間
猶有一抹不速之虹
彎身跨過十五樓外的天際
美麗有情
在黑暗來前
為世間劃下一道短暫的精彩

愚者

社交網站內有一專門講解佛學智慧的留言:

能者, 創造機會
智者, 掌握機會
愚者, 等待機會

年輕的時候, 總覺懷才不遇, 自己是能力的, 只是沒有機會; 原來有能力的, 是能夠創造機會的, 自己遠遠不是, 是無能。

曾經有老闆說, 想創立一家分公司, 可以讓你入股, 但我說, 自己只想打工, 從沒有入股做老闆的念頭。機會或就這樣一閃而過, 不識掌握, 實非智者所為。

此刻也在等待, 已經年累月地等, 似無了期, 機會卻仍踪影杳然, 直如果陀。或是性格使然, 什麽都創造不了, 遑論機會; 烈日當空的煎熬, 或只能等待, 守株待兔, 以為耐心等待可貴, 那知卻是愚者之舉, 始料不及。

如此愚者, 只可痴痴地等, 終等至年紀老大, 一事無成, 人生或亦一無是處, 一敗塗地。

輝耀姬

月宮仙子
竹林中降生
只想到世間一遊
好了解一下人間冷暖
一日三秋
襁褓嬰孩猶如雨後春筍
頃刻已是亭亭玉立
山野間長大
蟲鳥獸草花樹
歌聲中無分彼我
是前世的記憶
是今生的約定
還有哥哥的情誼
明天的山雞野菇鍋
卻是永遠吃不到的深情美味
綾纙綢緞金銀財寶
豪門深如牢獄
幾許哀愁由此起
美麗猶如月光清輝
多少達官貴人拜倒月下
芳心從來未為所動
要逃離皇帝的金絲玉籠
只好重回月中
披上月光羽衣
所有世間塵事都會一掃而空
萬般不捨只為人間多情
難忘父母恩
還有山野田園竹林溪谷
跟哥哥並肩飛翔
相擁天地間
碧海青天
回眸再望
遙遠的地球人間
萬物都在忍耐
等待春天再來

毁滅

這系列電影已經拍到第四集, 之前一二三集都沒看過, 雖是全球賣座話題片, 但卻提不起丁點兒興趣; 這次第四集卻很想看, 一直留意着它何時會上映。電影的全球首影禮特地搬來香港舉行, 在尖沙咀海濱長廊鋪了紅地毯, 以港島天際線作背景, 戲中的荷李活大明星也專程來港參予盛會。如此重視香港, 只因戲中有一大段的情節發生在香港之故, 而自己想看的原因也在於此。

去年電影大隊人馬來到香港取景, 報紙也有顯著報導, 而且還上了港聞版, 因為工作人員在鰂魚涌拍攝當中, 受到當區一些小混混恐嚇要錢, 導演好像還因而受了傷, 最後召警處理, 小混混最終受到法律制裁。據說電影特意到香港一些老區如鰂魚涌深水埗取景, 或是對其密集的大廈、狹窄的街道情有獨鍾, 覺得這或是香港獨一無二的景觀吧; 而自己對之有興趣, 其實也是想看看在老外的鏡頭下, 這些庶民老區究竟會拍成如何。

記得閱讀卡夫卡小說[變形記], 一開始便有震憾的感覺, 設想自己如也一夜醒來突然變了一隻大甲蟲躺在床上, 那會如何是好呢? 但看這電影, 卻沒有絲毫感覺或聯想, 那些巨大的變形金剛, 樣貎醜陋, 說變就變, 迅速非常, 變成各種各樣的汽車, 視覺並不太過享受。它們動作快捷, 觀眾眼睛根本跟不上, 飛天下地, 大戰連場, 在城市高樓大廈之間, 正反兩派的金剛於高空相互追逐翻滾, 好不熱鬧; 許是熱鬧太過, 自己也覺疲倦, 不知不覺竟在黑暗中就睡了一會。

這電影有一大部份資金來自中國大陸, 而且有不少中國商品應也付了巨資在電影中植入廣告, 致使荷李活的大製作隱約間竟有種山寨的感覺。那種植入式廣告無孔不入, 當故事背景來到中國、香港, 吃喝使用中國產品或也說得過去, 但在美國本土買到的一種據說是日需品的什麽蛋白粉, 包裝上卻是大刺刺的中國字, 着實突兀得令人尷尬。

強國崛起, 有的是錢, 有錢便有話語權, 估計電影後段以香港作背景, 或也是強國財主的主意吧。戲中的香港實在遭殃, 被壞金剛使用強大磁力, 幾乎破壞殆盡; 地標會展中心的流線型屋頂便被吸個稀巴爛, 特區保安當局束手無策, 急忙說要請中央政府幫忙, 而中央部長也堅定地說, 中央政府一定會盡力支援香港特區。據說中方投資者, 曾經要求美方戲中這兩句對白任何情況下絕對不能刪除。

戲中的香港, 除了海港兩岸嶄新建築及鰂魚涌的舊樓大廈, 還有一個好像在底特律布置成景的假香港街道, 街道上那些外牆商品廣告都不是香港能見到的, 而都是強國大陸特有的。觀影者別有懷抱, 心想這假的香港或有幾分現實意味, 或是北方強國依照自己心中的企劃而設置而成的, 他們有權要香港怎樣就怎樣, 一國兩制以他們為中心, 香港人沒有任何剩餘權力, 毫無置喙餘地。中方發布白皮書, 猶如壞的變形金剛來了香港, 來者不善殺氣騰騰, 他們要以我為主, 先把過去掛在口邊的[港人治港, 高度自治]刻意吸走, 再而吸走中英聯合聲明, 甚或危及基本法, 政府人員要愛國愛港(黨), 行政立法司法要三權合作, 所謂特首普選要有篩選, 不許公民提名, 要保証選出來的乃是他們籠中的鳥雀, 而不是翱翔海港天地的飛鴻。

香港人爭取真正普選的決心, 在這北方變形金剛面前似毫無懼色, 尤其是年輕一代莘莘學子, 八十萬人公投投票, 五十一萬人雨中遊行, 再而預演佔中, 在在有與之對峙的膽色和架勢。只是這變形金剛已是腰纏萬貫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 再也不需要, 亦已看不起這海角南陲的曾生無數金蛋的金鵝了。香港人不聽話, 他們絕對有像戲中將香港打個稀巴爛的盤算, 紅衞兵一代治國的年代, 高高在上的主席或也看不起秦皇漢武, 心中也有[敢教日月換新天]的氣概, 必要時毁滅香港在所不惜。

一齣賣座數十億的荷李活大片, 似是為香港敲起喪鐘; 十七年前, 國際雜誌赫然的封面標題: 香港已死, 或已一早指出事實所在。

五十年不變? 金剛頃刻就變。

遊行

北方橫蠻有恃無恐
吹來一道白色低氣壓
周遭空氣鬱悶
人潮洶湧上街
奈何鷹犬刁難
不開路不讓路
長龍困迫街中園中
寸步維艱
停停難行
幾陣狂雨驟然打下
默默人心撐起密密彩傘
如幻如河
緩緩流過七一街衢
還天何止一個顏色
只是擋得了雨水
卻擋不住悲從中來的淚水
不變承諾已成白色烏有
多少人傘下衞城而哭
那年那處那模樣
自己香港自己救

拉麵

網上看見一碗日式拉麵說好吃
讚嘆得令人心動
麵店開在暹羅新廣場
適逢其會也欲覓食嚐鮮
南國所在遍佈日式食肆
壽司烏冬天婦羅
幾疑身在遙北東瀛
店前廣告說半價
原來不是今天是明日
當店熱賣也是網上所見
二百一拾真不便宜
麵碗不大份量普通
兩片日式滷肉入口可化
幾根不長笋乾
一顆半熟雞蛋
小小又冷冷
拉麵稍硬不軟
濃湯或秘方熬製
卻熱得溫溫吞吞
味道尚可但乏驚喜
雪雪之聲無聞
結帳兩百六十五
此生最貴的一碗麵
物物不所值
心內不無懊悔
夜裡床上縈縈不散
還是這昂貴溫吞的麵
夢裡耿耿於懷
夢外滯脹於胃

遺失

五月初媽媽進了醫院, 住了四天, 出院後仍是非常衰弱, 躺在床上有氣沒氣的樣子, 很令人擔心。然而經過一個多月, 媽媽似完全復元了, 就像過去一樣能吃能走, 臉色回復紅潤, 自己再也不用每天在家照顧她, 可以出去做自己的事了。今天又像過去一樣, 吃完早餐便離家到圖書館去, 中午時打電話回家, 媽媽接聽, 對答如流, 聲音嘹亮, 令人很放心, 知道媽媽又找回健康了。

就像往常一樣, 約三點便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圖書館; 關上手提電腦, 整理充電線, 將之放進電腦袋內, 便站起走離窗邊的座位。走了幾步, 便回頭看看可有遺留下什麽東西, 桌上空空如也, 没留下東西, 但在椅子的正下方似有一小小的黑色鼓脹東西, 看不太清楚, 便走回細望一下, 赫然竟是自己的錢包, 摸一摸長褲後袋, 果然空空的。幸虧臨走這一回望, 不然離開了圖書館才發現不見了錢包, 那可要慌張驚嚇一陣子了, 因為錢包內除了一兩百元現金外, 還有身份証回鄉卡, 以及好幾張信用卡, 一下子發現不見了, 壓力肯定不小。其實這種遺失錢包後的慌亂心情, 過去也有過一兩回, 那種霎時似跌落深淵的忐忑不安, 歷歷在目。

有一回星期天下午, 到現已拆遷的銅鑼灣時代廣場UA戲院看電影, 是一齣泰國電影叫[小情人], 應屬懷緬少年時代的片種, 戲中竟有香港八十年代的電視插曲, 可見當時香港影視無遠弗屆, 流行東南亞。看完戲回到家才發覺後褲袋的錢包不見了, 一下子非常驚慌, 手足無措, 錢包內有身份証回鄉卡, 而自己明天還要出差大陸, 怎麽辦? 趕緊沿着回家的路走回戲院, 一路走一路緊瞧地上, 看看跌了的錢包或會躺在路上某處, 但星期天路上人多, 如是在路上丟掉的, 會不會早給人拾去了呢? 路上沒見錢包踪影, 心想錢包或是丟在戲院內, 便到票房處跟工作人員說明來意, 說自己兩點半那場坐在哪座位, 但工作人員說戲院正放着電影, 一時不能打擾, 要等散場時才可讓我進去找。好不容易等到人家散場, 便匆匆跑入影院找尋, 到了自己原先座位, 幽暗燈光下, 謝天謝地, 自己的錢包還靜靜地躺在座位正下方, 沒給人撿走, 工作人員見我終於找到了錢包, 也不迭鼓掌, 似為我慶賀。由於座位較前, 看戲時整個身體斜滑座上, 以便仰看銀幕, 而穿著的短褲後袋或較淺, 這樣錢包便滑跌地上而不自知了。

另一回在東京成田機場, 要坐十點多的早班機回港。乘火車到機場, 要走一個多小時, 中途不知道是不是碰到輕微地震還是什麽, 火車突然被煞停, 接着火車便停着不動好一陣子, 車廂內則擠滿人, 靜默無聲, 幾無轉身餘地。終於火車重新開動, 到了機場似比原先到達時間晚了二十多分鐘, 乘客傾車而出, 大家似都非常匆忙, 人群重重走也走不快, 而離起飛時間一個小時不到, 想到還要辦登機手續、過安檢過移民局, 人多排隊少不了, 當下非常焦急。好不容易到了四樓離港層, 把有關証件拿在手上, 一手拉着行李, 轉轉折折穿過一個個人群, 到了有關航空公司的櫃枱, 竟然發覺手上的機票不見了, 那時電腦沒今天發達, 沒有機票或不能辦理登機手續, 有錯過航班之虞。原己焦急的心情一下子又加重了許多, 趕急往回找, 眼睛緊盯着地下, 人來人往, 人人腳步匆忙, 在偌大機場找一張紙機票, 心怕就像大海撈針。急得滿頭大汗, 謝天謝地, 竟讓我在不遠的地上找到自己那張機票, 高興之餘也虛脫不已。接着辦手續過海關, 終於順利坐上回港的航班, 沒有耽誤。事後也沒敢想像, 如真的找不到, 後果會是如何的麻煩?!

失而復得, 心頭大石立時放下, 也暗慶自己是如何的吉人天相, 不然錢包給人拿走, 或會不堪設想。 只是工作已經遺失兩三年了, 眼下卻仍尋覓無處, 音訊杳然, 一年一年老大, 就不知道還能在年月路上失而復得嗎?

大漫遊

曾經說過: 千里外的海之隅，聲色物慾以外，阿姆斯特丹可能更是心靈的故鄉。而這齣印度電影似也印証了這句話。

時代廣場UA戲院曾經是繁盛銅鑼灣的地標之一; 戲院開在商場裡, 它或不是第一家, 但在同一地點有四五家影院的設計, 它似是先行者。影院在二樓, 有專門電動扶梯直逹, 而售票處則設在樓下大街邊, 離行人道有六七個梯級, 地方並不大, 故繁忙時間遇到熱門影片, 排隊買票的人龍長, 有時會蜿蜒地排下樓梯排到行人道上, 也算鬧市一景。但敵不過名牌零售店, 去年開了十八年後也要告一段落, 關門那一刻有不少痴心影迷也專程到來拍照留念, 緬懷香港的另一集體回憶。戲院把熱門地點讓給名店後, 大陸自由行的大豪客似有減緩跡象, 由是名店門外再沒有過去的鼎盛人龍, 偌大的門面看似冷清, 有點門堪羅雀的況味。

戲院搬到商場的十三樓, 或是香港現在最高層的戲院, 日前開幕營業了, 而這次第一回去, 商場內的電梯不直達, 只能乘電動扶梯, 乘了一道又一道, 拐了一彎又一彎, 從一樓如此漫遊到十三樓, 不是繁忙時段也頗費時間, 趕快不得。新戲的裝潢並沒有令人眼前一亮的讚嘆感覺, 而影院似比過去的要小, 是一階一行的設計, 故不怕前面人高擋你視綫; 新戲院新收費, 早場時段人家五六十元, 它一張票卻要八九十元, 真的貴了一大截, 估計日後到此看戲應不會像過去的頻繁了。

原先也沒有想看這印度電影, 只不過在雜誌上看了一道影評, 其實影評內容也沒細看, 卻瞧到了其最後一段, 說這電影把阿姆斯特丹拍得很漂亮, 而因為阿姆斯特丹, 這電影非看不可。已經約四年沒到阿姆斯特丹去了, 想它必是別來無恙吧。

電影有一大段是以阿姆斯特丹為背景, 因為女主角臨時被人悔婚, 化悲傷為動力,自己一個人到歐洲作蜜月旅行。她先到了巴黎, 人生地不熟, 又是第一次出門, 來自印度保守的地方, 穿著也是保守的印式裝束, 不諳法語, 大城市車水馬龍, 她慌慌張張差點迷失其中, 也差點被人搶去手包, 幸虧認識了一位在酒店工作有印度血統的混血豪放女郎, 帶她暢遊花都, 也帶她衝破自家的保守, 在夜店狂跳狂叫, 發洩心中哀憤。巴黎鐵塔無處不在, 躲也躲不了, 心中問題也躲不了, 也得自己面對。

巴黎過後, 下一站便是阿姆斯特丹, 她一個人乘火車前往, 住進了一家青年旅舍。 原先訂的單人房沒房, 只有四人房中的上格牀, 與人同房, 且還要是三個男的, 她既驚且怕, 只敢睡在走廊上, 那知三個男士是正人君子, 甘願將房間讓她一人獨睡; 很快地她不再介意與他們同房, 四人更成為好友, 共遊水鄉的運河窄巷、花街堤岸。印度、日本、法國、俄羅斯, 四個異鄉人在異地, 各自帶着自家的苦惱和悲哀, 來到這北海一隅, 尋找心靈的安慰。

沒住過戲中那種青年旅舍, 不知道現實中房間牆上是否都密密麻麻貼滿住客的留言或東西, 以作留念或人生某站的一絲印記。貼上去的或都是自家心內最真摯的情感, 有旅人說:[they leave their soul here]。 看似滑稽樂觀的日本青年貼了他在三一一海嘯中喪生的雙親照, 眼下他無人無物無業, 今後或不知何去何從, 但喜歡畫畫及渴望世界和平的俄羅斯青年說, 他和法國黑人朋友會對他相照應的。而她則貼了自己那場沒開便已夭折婚禮的請帖, 上面有她和未婚夫的名字。

那有錢未婚夫為何臨時要悔婚, 真的不知道, 後來為何又要千里迢迢追到阿姆斯特丹苦苦哀求復合, 原因似是看了她無意中發送的一張穿著性感服裝的照片, 如真是如此, 不要也罷。女主角好像也這麽想, 歐洲大漫遊回來後, 她似找到了自己, 找到了自信, 把婚介退回給他, 頭也不回的走自己回家的路。正如她祖母所說的, 一時的失去失意並不是什麽天塌下來的事, 出去走走, 或會碰到更好的人更好的事, 明天會更好, 不需要氣餒。

女主角印度名字的意思是QUEEN, 這也是電影的英文名字, 只是她到了阿姆斯特丹, 卻沒有碰到每年四月三十日的QUEEN’S DAY, 全城狂歡全城一片橙, 沒廁身其中感染那種橙式歡樂, 或也是人生一憾。 而QUEEN’S DAY已成歷史, 由於去年荷蘭女皇遜位給兒子, 今年開始的同一日己改為KING;S DAY了, 但想必是歡樂依舊, 橙色依舊。

影片中的阿姆斯特丹很熟悉, 熟悉的火車站, 不知前幾年開始的改建是否已經完成, 但外貎依舊, 而熟悉的運河, 熟悉的窄巷橫街, 自己過去也留下不少足跡。阿姆斯特丹什麽時候都是人來人往, 熙來攘往, 但像電影中的人物一樣, 我想絕大部份都不是本地人, 都是從世界各地來渡假來療傷來工作的吧。中央火車站斜對面有一教堂, 外觀也頗雄偉, 每逢星期天來參加禮拜的好像大多是亞洲人, 這班異鄉人唱詩歌都唱得很奔放很喜樂, 嘹亮歌聲響徹教堂頂, 似告訴天父他們在異國水鄉找到了天堂所在, 更或樂而忘返。

為了一個城市而特意去看一齣電影, 或只因思鄉情切, 終究也為了心靈。

神風

他死的時候才二十六歲, 遺下一對妻女; 不知算不算壯烈犧牲, 但應該也是為國捐軀, 這國是大日本帝國。 電影中的他, 英偉不凡, 駕駛零式戰機, 應是空軍人員吧; 他的駕駛技術在同輩中數一數二, 但每回駕機出征, 他總會避重就輕, 似故意飛低爬高, 盡量避免與敵機正面衝突, 所以經常人機絲毫無損地飛回軍艦基地, 漂亮降落。很多同袍對此似有微言, 有的更因此看不起他, 覺得他貪生怕死, 是個懦夫, 但他對別人的蔑視眼光視若無睹, 也不加辯駁, 我行我素。

同樣二十六歲的外孫, 與姐姐二人, 知道自己外祖父竟是個空軍機師, 似頗興奮, 更興起打探一下這素未謀面親人究竟是怎樣英勇的一個軍人的念頭, 於是走訪了一些仍然在世並跟外祖父曾經共事的老兵, 然而聽到的有關評價卻不太好, 很多都說他是個懦夫, 貪生怕死, 不配當大日本的皇軍。外孫非常失望, 沒想到自己外祖父的名聲竟然這麽差, 便欲放棄追查, 幸虧姐姐說再找一兩位老兵問問吧, 才知道內裡另有故事。

有一位曾跟他同一小組, 也算下屬, 得了末期癌症住在醫院裡, 他說不明白自己為何活得那麽長, 原來是等着上司的外孫, 以便說出長久壓在心內的話, 讓人知道上司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他技術高超, 但仍不懈鍛體能, 為的是經常保持最佳狀態, 出征時不輕易被敵機擊落, 不戰死沙場; 要活着回家 他說求生最重要, 一個軍人死了, 對戰爭沒有絲毫影響, 但對他的家人至親卻會是終生難補的傷痛。這求生意識深深感動了下屬, 故後來他飛機意外急降菲律濱海, 在茫茫大海中生機或者渺茫, 但他不輕易放棄, 獨自游了九個多小時終於獲救, 活了下來。

有一位現為大集團企業總裁, 戰時是他的學員, 他們所學的飛行技巧只獨沽一味如何俯衝, 為的是當一名神風特攻隊員。無論學員俯衝技術如何了得, 當教官的他都給打上不及格, 令學員非常不解。當神風隊員大多是二十歲不到的年輕學員, 據說都是填表自願當的, 但怯於當時戰爭氣氛, 不當可能會給人恥笑貪生怕死, 他們也只能填自願了。當一名成功的神風, 意味着與敵同亡, 同歸於盡, 零式戰機有去沒回。教官看到自己的學員一個個有去沒回, 通通墜落在太平洋的風中, 深深陷入自責的深淵, 似不能自拔。

一位似是退休高級軍官, 戰時與他同事, 自詡技術不比他差, 一回演練時便想在空中給他一個下馬威, 緊緊追着他不放, 剎那間心生歹念, 要把他連人帶機打下去, 詎料射出的彈頭沒將他擊中, 且讓他一個鯉魚翻身, 自己竟成了他的獵物, 然而他並沒有報復, 雙雙安全飛回基地。自此他對這人深深敬重, 發誓如何都要保護他。這軍官說, 當要用到這神風戰術時, 他就知道日本這場戰爭肯定要輸了; 當他知道自己敬重的人竟然也自願當神風, 他非常不解, 甚至有點憤怒, 如此優秀人才竟要飛向如此死路。

神風特攻隊是[予與汝偈亡]的戰術, 但現代日本人或不以為然, 年輕一輩更認定這跟人肉炸彈的恐怖主義無異。二十六歲外孫認為兩者並不一樣, 恐怖主義針對平民, 而神風特攻隊只對準敵人的軍艦而衝。突然間他似對自己活在當下的安逸感到愧疚, 更對平輩男女的嘻哈無知感到煩厭怒憤, 拂袖而去。在東京現代鬧市中, 他彷彿見到一架零式戰機極速迎面飛來, 一時間他激動不已, 淚流滿面。 二十六歲, 律師試考了幾回都沒及格, 仍沒有工作, 相比於二十六歲的外祖父, 現代的自己竟是如此的一事無成, [明治維新]時那些先烈先賢, 也大多是二三十歲的年紀啊, 現代的自己為何如此不濟? 但那集團總裁說, 你能有教官那樣的外公, 血脈相承, 將來也一定會有所成的, 他有信心。

據說這是一齣反戰的電影, 但自始至終電影似沒有對當其時的戰爭有任何隻字片語的批判; 而據說當今日本首相對這戲非常欣賞, 原著作者也是一個大右派, 他們會反戰嗎? 還是作者原意實乃歌頌神風精神, 為軍國主義招魂? 或許電影裡的那句話: 人要求生, 一人死了, 對戰爭勝敗無損, 對家人至親卻是畢生難挽的傷痛。眾醉獨醒, 回歸人性, 可能就是最強的反戰信息吧?!

太平洋一道道疾飆的神風, 掀起滔天巨浪, 罡風不正, 永遠的0, 永遠的痛。

黃綠

烈日下的熱氣
無處躲避的氤氳
尤幸有這黃綠一角
明亮得令人目眩
一叢濃綠密黃爬滿鐡的欄柵
關不住的清涼
在路邊搖頭擺腦
如此招搖
如此跌宕
怕只怕
花無百日黃
炎夏未過
卻已凋敝人前

1/4世紀

同行四分一世紀
以為遙遠漫長的時日
原來恍眼即過
猶如昨日
那夜的青春亡魂
想必仍在廣場上游盪
烈日下的街頭
卻是早來的無業游民
不知何去何從
四分一世紀的等待
走過大江南北
走過陰晴圓缺
見過牆上的彈孔
見過路上的履痕
海角的燭光不滅
那管風吹雨打
只是蟬鳴淒厲
聲聲入耳入心
今早便結難解
二十五年的鬱結
今夜也難消

有福

施比受更為有福。

曾幾何時, 自己或也是有福的, 每年都會捐助約兩萬給三家慈善機構, 包括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宣明會、樂施會。 如此捐助大概也有十年歷史, 然而沒想到壯年失業, 完全沒有收入多時, 開不了源, 只能節流, 想到的便是這些每年定時的捐款。去年中先停了聯合國兒童基金會, 今年初是宣明會, 再上個月乾脆把樂施會也停了; 打電話到這些慈善機構, 說由於自己經濟情況有變, 迫不得已要把每年或每月的定額捐助停止了, 對方馬上說沒問題, 從下一個月起他們便不會在原先簽名指定的信用卡上提款, 並對我過去的捐助表示感謝, 禮貎週週。只有一家說, 如每月兩百有問題, 會不會考慮把捐助款減到每月一百, 回答還是先把有關捐助停了吧, 對方也沒像別的電話銷售員鍥而不捨硬要你捐, 立即說沒問題, 但希望日後如經濟情況有所改善, 能再次考慮有關捐助。

沒有收入, 支出便要錙銖必較, 買東西如有什麽特價產品, 總買特價不買正價, 雖然特價品的外觀可能不太好看, 尤其是一些蔬菜水果。剛停了樂施會的每月捐款, 心想一年便可省兩千四, 那知人算不如天算, 或是運滯倒楣, 不知跟上天突然風雨大作是否有關, 上週二家中電力突然故障, 所有插座位完全沒電, 不能看電視不能上電腦, 只能破費找人來修。樓下附近有修理水電的, 說檢修電力裝置要四百八, 如要換東西, 另算, 只能無奈接受; 那知派來的電工應是沒有多大經驗, 他看了又看檢了又檢, 似沒有找出一個所以然, 竟說要拉明線到有關插座位才能有電, 另費二千四, 當下也沒有檢修什麽也要收費四百八。

找別的電工了解, 對方在電話裡說, 或可拉線即可解決問題, 不用做明線, 每個插座位收四百五, 心想不用做明線應更好, 便請他趕緊來檢查一下, 那知這人或是特別忙還是什麽, 兩三天都還不來, 好像不想做似的。後來找了一個過去曾幫忙換屋外水管的, 他說電他也能做, 當天晚上即可上門檢查; 此人似不苟言笑, 沉默寡言, 在電箱處檢查了一會, 似胸有成竹知道問題癥結所在, 便跟他說最少某四個插座有電便可以了, 他說需收費兩千便可幫你通電, 立刻可做, 也沒想片刻便答應了。此人似非常有經驗, 在插座處弄弄, 在電箱處搞搞, 大約半小時也不要換什麽零件, 家中所有插座便通了電, 大功告成, 幾天沒電的不方便一掃而空。便開支票給他, 也接了他開的收據, 盛惠兩千。然而事後回想, 這看似並不複雜的修理, 也不太費時, 對方為何要收兩千那麽貴了, 想了又想, 似有點不甘心, 感覺對方似有意多收, 不明白為何要如此待我。

或是以前所擁有的福, 如今都因停止有關捐助而煙消雲失了, 代之而來的是種種想不通的倒楣事。如樓下的電工有經驗, 找到問題所在, 或收費四百八便可解決有關問題了。如今停止捐助節省的每年兩千四, 一下子便沒有了, 停之東隅, 失之桑榆, 立馬見效得你都不相信。

禍福無常, 家居的問題或也如此, 最終也都由你來承受; 施比受更為有福, 不知道這種福還會再有嗎?

倒楣

今早起來, 不知怎的忽覺左肩背非常痠硬, 雖不痛楚, 但很不舒服, 令人心情不快; 昨晚半夜曾起來看媽睡得如何, 也沒發覺有異樣, 今早卻是此等痠硬模樣, 煞是倒楣。 其實一踏進五月, 倒楣事一宗一宗接踵而來, 不知是必然或是偶然, 眼下竟是如此無助, 未知伊於胡底。

老媽或是吃咳嗽氣管藥過多有副作用, 晚上幻覺加劇, 難以入睡, 半夜起來應是一片恍惚, 腳步不穩在廰中摔倒, 五一那天便進了醫院住了四天。出院後仍是非常衰弱, 且或跌傷肌肉, 倒下爬起一味喊痛。 雖則假以時日, 也見有所好轉, 卻似難康復以往模樣; 醫生說, 年紀老邁且患了癡呆症, 依賴藥物, 情況或可穩定下來, 但長久而遠, 將會一日不如一日, 終至完全失去自理能力。 社工問, 照顧老媽可有壓力, 我說沒有, 但如有日理中心可讓媽白天到那裡去, 有人幫忙洗澡, 應該可減輕不少負擔。

家中電器接二連三壞了: 廁所燈壞了, 換一個新的是小錢, 房中冷氣機壞了, 換一台新的兩千六, 心想原有的也已用了好多年, 換一台新的或也合理。前兩天下午, 忽然風雨大作, 不知是否因而令到家中某些電力作置有濕氣或是什麽, 全屋電力全沒了, 以為跳了保險絲, 弄一弄總掣便沒事, 那知弄來弄去都不行, 後來有賴電燈公司緊急維修人員幫忙, 屋裡才有了電, 電燈、雪櫃、冷氣都有電, 但牆腳下的一些插座卻全沒有, 由是電視看不了, 電腦開不了, 很是不便。趕急叫樓下電力修理人員來作檢修, 那人看了又看, 查了又查, 最終說修不了, 這些插座要有電, 只能從電箱拉明線出來沿牆邊到位作連接, 廳中有電線沿牆而過, 想着也覺難看, 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檢修沒解決問題, 但也要收費四百八, 接着要做明線連接, 還要再破費兩千多。

失業經年, 全沒收入, 突然又要破費修家居不測之事, 想着想着竟有些許悲從中來, 暗問上天為何如此待我。 年紀入五, 一年大過一年, 離開職場也越來越久, 要再找一份工作談何容易; 其實心中有數, 也不寄厚望, 只望簡簡單單生活, 沒什麽大的物慾, 不花什麽大錢, 積下的穀種可維持生活即可。但也希望投資保本, 能有點額外收入, 奈何總是事與願違, 買跌賣升, 所謂的市場永遠對着我幹似的, 幸運之神沒有丁點眷顧。

上份工作被無理解僱, 到平機會投訴, 時間一拖就是兩年, 但卻說查無實據, 不予任何法律援助。他們只聽對方沒有實質証據的一面之詞, 你指出了疑點所在, 他們也不加以跟進, 也不去質疑對方, 那怕你能拿出實質証據証明對方說謊, 他們也不加搭理, 就說你要告可以自己去打官司, 或到警局報案指控對方提供不實資料予法定機構。明知對方理虧, 但有關機構或覺歧視為小事, 愛理不理, 走走程序也就把你打發回去, 令你鬱結難舒, 公義難伸。

自家身體也像要跟你過不去的, 除了一些無緣無故的痠硬腫痛外, 大便也總令你不暢不快。每天都有大便, 但卻不是一件暢快之事, 總覺肛門處仍有鬱結難出, 未能一次排清, 使盡牛勁, 不出就是不出, 很是懊惱。 數月前做了大腸內窺鏡, 說有三顆細小瘜肉, 都已切除了, 以為一勞永逸, 眼下卻又是天天要與大腸使勁作戰的樣子, 完全失卻往昔的痛快, 自家身體為何也如此待我?

為何如斯倒楣, 諸事不順, 總與願違, 這是命運的必然或是際遇的偶然?

報稅

壯年無業
究竟是何果報
覓尋無望
年月路上拾歲難報
稅稅年年
今天卻是無以為報
欲比往昔
不知時辰可會再到
只出不入
惶恐坐食山崩終有報

出院

媽媽在醫院住了四天, 觀察了她能正常排尿便出院了。那天傍晚到醫院接她出院, 見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吃着粥, 一看我來便裂開脫了假牙的陷咀而笑, 像一個老小孩似的說, 你來了, 從哪來呀。景象跟去年天淵之別, 去年是自個兒慌張失措地跑到病房外找我, 體力方面應是還不錯, 今年坐在椅子上, 輕聲說話, 沒有往常的宏亮, 心想體力必是差了不少。

回到家睡了一個晚上, 睡得很香甜, 估計醫院人雜又是陌生地方, 她應是睡得不好。摔倒那個晚上, 也是睡得不好, 整晚有幻覺, 說房裡有人, 小小眼睛睜得金亮, 就是不睡, 整晚起來到廁所好幾趟, 或是步履不穩便摔倒廳中自己起不來, 等我被她喊叫嘈醒時, 不知她已倒在地上多長時間了。

第二天睡醒要起床, 媽卻自個兒起來不了, 說身體很僵硬, 而且全身還很痠痛, 估計是摔倒雖無骨折肌肉卻有所扭傷之故吧, 這種苦況自己過往跌倒或搬重物扭傷腰也嚐過幾回, 故媽說痛, 自己竟能感同身受, 心也很痛。 心裡一直也暗暗擔心, 這回媽出了院, 或會跟過去兩次不一樣, 過去一段時間後, 似完全康復, 能活動自如能自理。 眼前她起床也痛苦萬分, 要扶她一把才能起來下床, 走路步履維艱似的, 要人摻扶才可到廁所方便; 由於起床痛苦難當, 某剎那她似起了驚恐, 有點不敢活動了。 胃口又不好, 粥也吃不下咽, 只勉強喝了些牛奶及麥皮, 脫了假牙, 口部深陷, 臉容乾扁, 沒了往日的神采。已患中度癡呆, 這回記憶力更是明衰退及混亂, 說不記得住哪裡呢, 她鄉中老媽是否已去世了。但偶而又會了清晰意識, 說人真的很脆弱, 這麽快便什麽都不懂, 什麽都做不來了; 還說你要找一個人吖, 不然我走了你就自己獨自一個了。

世上很多事你不想它發生, 但註定某時某刻它必發生, 發生了, 生活便會從此不一樣了。此時此刻, 或也到了這樣的關鍵口, 是否要送媽到護老院, 那裡有人看顧她, 幫忙她飲食大小便洗澡等日常事項, 或是她日常事項勉強還可自理的話, 白天請一人在家陪伴她看顧她。真的不願意送媽到護老院去, 去的話, 或就像在醫院似的, 整天會被綁坐在床上椅上, 怕她獨自走動會跌倒。 過了兩天, 媽勉強可獨自起床了, 似有好轉, 希望再過幾天, 能回復像過去一樣, 能出外行走, 到銀行, 到齋館, 到酒樓去。

如果這次真的有變, 不能再像過往一樣, 我想自己會感到內疚, 因為媽有輕微咳嗽, 她說身體沒事, 是我硬要她去看醫生的, 看了一次, 似沒好轉, 反而咳嗽加劇且有濃痰, 又看了第二次, 吃了很多藥, 其中一種或導致她心悸心驚, 那天晚上因而幻覺不斷, 不能安眠, 或也心神恍惚, 最後更跌倒廳中, 致使眼下衰弱如斯。 過去每回帶媽媽到外面去, 牽她手慢步街中, 心內總有感恩, 也知愛惜當下, 心知如此母子同行並不必然, 亦沒有長久的保証。

在媽媽混亂的腦海裡, 頭緒茫然也有剎那的明亮意識, 就是兒子要找一個人, 不然她走了, 兒子便要獨自一人, 孤苦無依了。 這或是她一生的記掛, 故任憑癡呆如何嚴重, 在她心裡腦裡亦都磨滅不了。 每回她問, 你有找人嗎, 便覺得心傷, 就像過去在護老院的老爸問, 你幾時牽手呀, 只能虛應過去, 難說因由, 也不悉因由。

入院

前年和去年, 媽媽都因身體突然不舒服而進了醫院, 而且很巧, 都在3月3日同一天, 故今年時近這天, 便覺得很忐忑, 怕會舊事重演; 幸虧沒事, 很安然地渡過這一天, 暗暗鬆一口氣, 心裡不無感恩。

上週開始, 媽媽有輕微咳嗽, 斷斷續續一直沒有見好, 便帶她去看醫生, 原先她說根本沒什麽事不用看, 我卻怕咳嗽會惡化, 硬拉着她去看。沒想到這種輕微咳嗽, 醫生也開了很多藥, 有止咳、抗敏感, 還有抗生素, 而且還打了兩支生老人防疫針; 老人吞藥丸不容易, 每次吃藥都要費煞一番功夫, 似頗難受。 吃了三天藥, 咳嗽似無還有, 過了兩天, 似更加劇, 且有濃痰, 媽媽明顯感到不舒服, 故只隔了五天, 又去看醫生了。這回探熱, 還有發燒, 醫生幫媽媽聽了前胸後背, 說還有點氣管發炎, 如是又開了很多藥, 抗生素就有兩種, 其中有一治氣管炎的藥丸有標簽說, 吃了可能會有手震及心悸反應, 一看心裡就有點發毛。

戰戰兢兢把藥拿給媽媽吃, 尤其是那顆治氣管炎膠囊, 而媽每回總是要一番周旋才能把藥完全吞下。吃了藥兩天, 媽有說有時會突然感到一陣不舒服, 但又說不明白是什麽不舒服, 我也就沒將之放在心上。第二天午夜, 媽原已就寢, 突然驚起, 且流冷汗, 直說很不舒服, 安慰她一陣後, 似有點緩和, 但翌日已患中度失智的媽媽思維便變得很混亂, 一直在說一些過去的事, 卻東拉一點西扯一些, 漫無條理, 還說家裡地板為何都是水, 幻覺晚上變得更烈, 直說她房間裡有很多人, 故眼睛一直睜着不睡, 給她吃了一顆鎮靜安眠的藥丸, 似也沒啥效果, 一個晚上躺躺起起好幾回。

清晨約五點, 突然聽到媽的喊叫, 我從夢中驚醒, 打開房門, 看到媽媽躺在廳中地上, 應是要到廁所時摔倒了起不來, 趕緊把她扶起摻回房內床上, 媽媽不停呻吟, 似是摔得很重很痛, 但不一回就睡了過去。第二天早上, 躺睡床上的媽媽要起床似有難題, 左手手掌腫紫一大塊, 好像一摸就痛, 使不了力, 而且要起來, 背部好像也感到痛楚難當。 好容易幫她扶坐在床, 勉強可站立, 摻扶下也可慢步走到廳中, 但老人摔倒可大可小, 便叫了救護車, 送媽媽到醫院急診。

醫生作檢查, 手腳都能活動, 照腦照肺沒問題, 腫紫手部照了說似有輕微骨裂; 但醫生說她膀胱漲得很厲害, 拿盤給她小便卻只有一點點, 便給她插了排尿管, 真的隨即排了很多。但在家裡卻沒聽媽說她排尿有困難, 醫生說可能她頭腦混亂不會表達, 而且說她有好幾樣問題, 最好還是住院留醫吧。 如是, 似是一年一度, 媽媽又住進醫院了, 我年初的感恩, 像是高興了早了點。

住院醫生說, 排尿困難可能跟媽先前吃的藥有關, 且令之混亂也不僅是那可能引起心悸的氣管藥, 其它的都會有此等副作用。驗尿驗血作觀察, 腫紫手掌X光還要等詳細報告, 何時可出院還不知道。但失智的媽媽在陌生地方會感到害怕, 可能還會大吵大鬧, 亂扯尿管, 故給她穿上綁衣, 雙手也封了套。去年情景歷歷在目, 住了才兩天媽媽便嚷着要走, 可能晚上大吵大鬧, 故醫院清晨五點便打電話給我, 要我趕緊到醫院看顧她, 他們拿她沒辦法。到了醫院看到媽媽被綁坐在床上, 目光驚惶失措, 令人看了有點不忍。她一見了我便哭嚷要走, 費了很多唇舌很大勁才把她安靜下來。 早上十點醫生巡房, 家屬要到外面等, 我便出去到電梯口, 但過了不久, 看到媽媽一人慌張地站在房門口, 原來她乘醫生巡房大家都很忙時, 獨自跑了出來, 要找我, 要回家。

我想這輩子都忘不了: 那慌張焦急的模樣, 那赤腳矮小的身軀, 腦裡應是一片茫然, 不知身在何處, 要找的人又在哪裡, 驚惶無助。

失意

懂得作曲寫詞, 也能自彈自唱, 唱的是民歌, 希望以興趣作志業, 寓工作於娛樂, 謀一份生計。但現實卻是那麽艱難, 表演機會似不太多, 賺的錢非常有限, 或僅能糊口; 身無長物, 嚴酷冬天也沒有一件大衣可禦寒, 居無定所, 猶如城市中的游魂, 每天都要想方設法到朋友的家中借宿, 以人家廳中沙發為床, 暫歇忘憂。唯一家當或就是那把結他, 每天提着它走在灰冷的紐約街頭, 似漫無目的, 找不到理想所在。也曾跟拍檔出過唱片, 奈何乏人問津, 只堆放在唱片公司的倉庫裡, 沒賣幾個錢; 拍檔或也感到氣餒, 如此結据, 朝不保夕, 終於從赫遜河上的一條橋跳了下去, 跳的剎那, 或想着唱片的主題曲, 如果我有翅膀, 有的話, 就可飛翔萬里, 飛到心中的理想地。

聽初相識的年輕朋友說, 退役後也想以唱民歌為職業, 說芝加哥某歌場的老闆賞識他, 會做他的經理人, 相信往後的發展會不錯, 信心滿滿。 從紐約到芝加哥, 路程應該超過五百哩, 他也沒錢坐火車, 肯定錯過了, 只能搭順風車, 還帶着萍水相逢的貓一塊去, 他也想到芝加哥找那歌場老闆, 看能否得到人家賞識, 可在芝加哥發展自己的民歌事業。冬日的公路上, 一片灰灰濛濛, 夜裡還起了霧, 前路不清, 同車還是古怪的人, 一切似不實在, 朦朦朧朧, 猶如身在夢中。在老闆面前唱了歌, 歌聲中幾許滄桑, 似是自家寫照, 但卻未獲青睞, 人家說這樣的歌在這裡不會賣錢, 只好無奈離開。又坐順風車回紐約, 途中看見一個小鎮的路牌, 想起兩年前不辭而別的女友, 原來她沒有墮胎, 回家鄉小鎮把小孩生了下來, 他把路牌看了又看, 心想已經兩歲的小孩現在不知怎樣。突然間不知撞了什麽, 下車查看, 車頭還有些許血漬, 濃霧中似有四腳生物蹣跚走入路邊叢林, 不會是來時丟掉的那隻貓吧!?

是懷才不遇, 抑性格使然, 致人生失意如斯? 人家年輕朋友初出茅廬即獲賞識, 據說除了歌唱造詣, 更重要的是懂得如何與人溝通, 交際能力不錯, 而他卻我行我素, 一切似以我為主, 不識也不理旁人感受。唱歌雖然也有知音, 但唱得連生計也維持不了, 他終於覺俉了, 想重操故業, 就像父親一樣, 回去當一個海員。父親當了一輩子海員, 年老不能自理, 現住在老人院, 家人似很少來探望; 這天他來看父親, 老父臉容呆滯, 似認不得自己, 他在父親跟前唱一首他過去喜歡聽的民歌, 歌中的藍天綠海、金光閃閃、青魚群群, 父親似有所動容, 而他似也在父親身上看到將來的自己。

失意的人唱出落寞的歌:
Hang me, oh hang me,
I'll be dead and gone.
Hang me, oh hang me,
I'll be dead and gone.
Wouldn't mind the hanging,
But the layin' in a grave so long, poor boy,
I been all around this world.

每天提着手提電腦到圖書館去, 猶如走在六十年代灰冷的紐約街頭, 漫無目的, 無業無着, 不知理想何在、人生何待。

尋迷

眼下的困局, 是否始自1989那一年?

那天天陰, 晌午過後要到深圳拜訪客戶, 客戶是一家肉制品廠, 聽說也要生產廣式臘腸, 可能需要買些設備, 故想去看看及談談。從紅磡坐火車到羅湖, 經過大埔墟, 火車站上蓋的屋苑好像剛落成, 幢幢新宇聳立空中, 心想一個單位不知要多少錢。過了羅湖到了深圳, 坐出租到客戶的工廠去, 途中忽然下起大雨, 嘩啦啦的越下越大, 比傾盆大雨還要大, 兇猛地拍打着車身, 整輛車就像被罩在大瀑布裡, 四周一片白茫茫, 看不清前方。司機說從來沒看過如此大雨, 不知是否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坐在車內, 困在雨中, 眼盯着車外, 深怕什麽意外會突然發生。好像來的時候, 已從收音機聽到中共前總書記胡耀邦今天去世, 眼前的大雨, 不知算不算特異天象, 跟他的離世可有關係? 這大雨或是揭幕, 接着的五月、六月, 風雨不斷, 硝煙焰火, 接着的中國也就不一樣了。

那年夏天, 他們或剛小學畢業, 參加學校的宿營活動; 在度假村的草坪上, 老師展出一幅尼亞加拉大瀑布的全景照片, 並作了有關解說, 已忘了老師具體說了些什麽, 為何要介紹這大瀑布給同學知道, 但他卻似深受感動, 念念不忘, 一心想着將來什麽時候, 他也要到尼亞加拉大瀑布一趟。

尼亞加拉大瀑布去過兩次, 都是陪客戶去的, 而且都在深冬時節, 印象裡遊人並不多。大瀑布夾在美國及加拿大中間, 但要看那著名馬蹄形大瀑布全景卻要站在加拿大那邊才能一窺全豹, 但去了兩次, 卻都只在美國水牛城這一邊, 沒有過橋到對岸加拿大, 這麽近又那麽遠, 跟大瀑布全貎始終緣慳一面, 不知是否也算人生一大遺憾。晚上的大瀑布, 一邊燈火通明, 酒店賭場沿岸而建, 跟大瀑布相看永不厭, 但水牛城這邊卻似黝黑一片, 暗淡無光; 瀑布的水源源都從這邊而來, 但為他人作嫁衣裳, 銀河落九天的壯麗景色卻只為對岸而賞, 千軍萬馬只往對岸而去。

水牛城在美國紐約洲, 但地處邊緣, 遠離紐約市的繁華煩喧。一天中午在一家中國餐館進餐, 館內不很光亮, 桌椅也放得有點擠, 吃的好像是當時頗流行的中式自助餐, 菜式選擇多, 又保証吃得飽, 而且也不貴。餐館內有一小男孩, 五六歲的樣子, 看到我們進來, 便一直纏着我們說話, 說帶有鄉音的普通話, 偶而夾雜一些美式英語, 一時也聽不懂他究竟要說什麽, 也搞不清的身份如何。他或是餐館老闆的兒子, 可能剛從中國來到美國, 水牛城中國人不多, 平時父母工作忙, 他或就一個人在餐館內自己跟自己玩, 平常顧客或多是老外, 他溝通或有問題, 但見到我們這夥中國人或會喜出望外, 便圍着我們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後來餐畢要離店了, 小男孩突然拉着我們的手, 說你們要走了, 依依不捨似的, 令人有點愕然, 又有幾分憐愛。瀑布在國之邊緣, 城市在洲的邊緣, 新移民也在社會的邊緣, 不知這麽多年後, 小男孩長大了, 仍在邊緣經營一家中國餐館, 或已融合美國主流, 只說英語偶而夾雜一兩句普通話, 可能在紐約市有一份不錯的工作?

電影是香江才子編自導的處女作, 據說充滿對當下香港困局的種種隱喻, 導演說是他回饋社會之作。電影處處可看到導演的影子, 似也可聽到他洋洋灑灑的鴻文, 但有時一些文句由劇中人口中說出, 卻又有點突兀: 來自新疆的女學生對心儀講師說, 我們都是邊緣人。他們小學同學久別重聚, 各自有各的故事, 他愛得痴狂, 他尋得壓抑, 他迷得令人摸不着頭腦。愛的是香港, 尋的是中國, 但似都是死路一條; 那麽迷的是什麽? 想必是尼亞加拉大瀑布, 只是忘了老師當時說了什麽, 才令他如此着迷。終於他去了夢寐以求的大瀑布, 人與瀑布或有相同的處境, 大瀑布位於兩國之間, 而他卻游弋於兩性之間, 或也是邊緣一族。

電影毁譽參半, 卻不賣座, 有人預測票房可達二千萬, 現在遠遠不及, 才子定必失落不已, 讀者旁人也覺悵然。

四分一世紀, 恍如昨日, 煙花爆放, 卻已無聲。 .

KANO

電影監製前幾年初試啼聲, 導演了叫好叫座的[海角七號], 更似為台灣電影帶來一番新氣象, 予人清新奮發感覺, 不再悲情。那時已經覺得電影像是半齣日本片, 影片中日語日歌充盈, 上了年紀的台灣人講日語尤其流利, 而海角七號的秘密也與日本有關, 是日治時代某個痴情女孩, 默默等着日本心上人早日歸來, 等到地老天荒, 等成一段海角傳奇。而眼前這齣KANO, 徹頭徹尾便是一齣日本片, 片中對白百分九十五以上是日語, 只是偶而有人講講閩南語, 一些重要角色也由日本演員擔當, 服裝布景全都是日式模樣, 講的是台灣三十年代日治時期一個有關棒球的故事。

故事發生在台南嘉義, 一家農業學校的棒球隊, 嘉義農校, 簡稱嘉農KANO, 講他們如何由從沒嬴過一場比賽的弱隊, 在一於日本本土失意的棒球教練的訓練下, 刻苦不屈, 鬥志高昂, 終成為全台灣的中學棒球隊冠軍, 繼而進軍日本甲子園, 跟日本全國其它地區的冠軍隊一較雌雄。這球隊由日本人、漢人、土著組成, 第一次代表台灣進軍無數棒球員夢想之地甲子園, 寂寂無名, 誰都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 那知他們憑着一主力球手的高超投球, 越戰越勇, 竟爆冷打進最後二強, 爭奪全國總冠軍, 令人刮目相看。最終他們沒有拿到冠軍, 由於主力球手的手指嚴重受傷, 投擲頻頻失準, 只能屈居第二, 但雖敗猶榮, 憑着永不放棄的精神, 贏得全場不絶[天下嘉農]的掌聲, 而他們自己就像被釘子刺壓根部的木瓜樹一樣, 雖處劣勢, 更能激發鬥志, 也誓要結出最好的木瓜。

電影風格跟一般勵志式的日本影片毫無二樣, 也是如何由弱變強, 如何堅持不棄, 終於達致夢寐以求的成功。而影片中所顯示的日治台灣, 更似是一個令人欣羨的美好年代, 人人安居樂業, 殖民者為老百姓建設謀幸福, 年輕學子有理想有夢想, 日人漢人土著無分彼此, 大夥兒在綠油油的田野上追逐迎風飛舞的帽子, 那帽子是殖民長官的有為不懈, 隱隱然也是電影人的無限嚮往和隔代致意。台灣人爭取民主努力不懈, 無畏無懼, 太陽花剛在黑衣大地綻放, 照亮本島, 照亮遐邇, 要自主自存, 不要被鎖進對岸大國的體內, 否則不能自拔。據說這電影在台灣非常賣座, 觀影思古, 不知有多少人也像監製導演一樣, 懷念過去, 懷念日治時代的台灣?

那時除了台灣, 日本還佔據中國東北一大片, 包括遼東半島, 電影中進軍甲子園的便有一隊是來自半島南尖的大連。第一次到大連, 便覺得這地方跟中國其它城市似不大一樣, 後來才知道大連曾受俄羅斯及日本佔有, 從未受民國統治, 二次大戰及國共內戰結束, 共產黨得到政權後, 它直接從蘇聯手上轉交給中國。有一次出差大連在市內坐出租車, 跟司機聊天, 那時在大連投資的日本公司不少, 他說他奶奶經常掛在口邊, 如果日本人不走, 咱們現在也是日本人呢。另有一次到離大連不太遠的一個叫熊岳的地方拜訪客戶, 客戶是一家飲料廠, 買了一套專門生產蘋果濃縮汁的設備, 但不知是經營不善還是什麽, 設備買了多年都還沒有用, 鎖在車間裡白白浪費。這工廠的前身, 據說在日治時代是一家小學, 廠內還留有一些日式建築裝飾, 頗有風味。而熊岳這地方也有溫泉, 出差時值隆冬, 住的賓館標榜有熱溫泉水供應, 以自來水形式直接流進客房浴缸, 記得源源不絕的熱水, 冒煙冒煙地從水龍頭流出來, 泡浴缸即是泡溫泉, 深冬夜半, 舒服的不得了。

不知隨着司機奶奶那一代人陸續走了, 現在的大連以至遼東半島是否還有人保有日治時代的一些歷史紀錄或遺物, 可讓現代人知道那時可曾發生什麽事? 當代政府肯定不會, 他們精於鏟除歷史拆毁古蹟, 也讓你失去記憶, 事事當以眼下大國為榮, 不得懷緬過去。由是, 那曾進軍甲子園的大連商校棒球隊, 他們故事又是如何的激勵人心, 相信當無處發掘, 無人知曉, 湮沒在漫漫時空裡。

不懂棒球, 戲中那些比賽場面, 雖然拍得細膩, 卻看得一知半解, 只知道如投球厲害, 敵方擊不到, 便可三振而勝。但戲中那種對美好時代的緬懷氛圍, 雖是受外人殖民管治, 而社會有條不紊, 建設有方, 民眾安居樂業, 奮發向上, 卻又似曾相識, 甚或感同身受。眼下香港, 也有不少人懷緬過去美好年代, 要立足本土, 要自治自主, 不丟掉記憶, 不與蝗融合, 誓要保衞自家既有文化, 跟北方大國堅決對壘!

KANO, 熱血沸騰, 青春無悔, 只因我們看到台灣。

茶室

那天路過午後的窗外
打開的木造窗扉
沒有扭曲的花
只有筆直的鐵枝
牢牢守着年月空隙
不屈不撓不變
窗內是一室慵然
頂上的風扇呼呼的轉
老燈籠下的風鈴叮叮的響
如此靜好的歲月辰光
無聲地從六十年代轉了回來
清脆風中
尤有白咖啡的芳香

桂川

想起那條河川
當天也曾佇立橋頭
夕照下搖櫓而去
泛起千年光芒
久久不散
今日渡月何處
山嵐吹遍
彷似聞得陣陣桂香
在遠方的川上

出走

從無望的生活中出走
五日四夜獨南行
穿過雲層
越過藍天
也拜過神明
祈願回來能有所轉變
行前總是忐忑和交戰
只因放不下家中老母
年邁失憶一顆驚恐的心
抵埗後致電回家
卻卻不像往昔
一輪響過無人接
二輪響過無人接
三輪響過無人接
心下暗慌
是睡着了是洗澡中是………..
四輪五輪六輪七八九十
輪輪落空驚惶乍起
心隙藏着某句說話
那朝她說得漫不經心
此刻我深怕弄假成真
終會後悔難挽
淚水迫湧在眶
不知如何是好
可幸又可恨
原來是接線有障
家中電話鈴聲從未響起
幾許周折又聽到那聲音
重負盡釋
電話為何突然故障
可會是冥冥中的某種戲弄
讓你知悉孑然一身
什麽是唯一所有
越過藍天
求過神明
出走過後的祈願
這回成真機會有沒有

從野百合到太陽花

據說這是一齣橫跨三十年的愛情電影, 一女二男的男女朋友, 都是八十年代初高雄某國中的同學, 他愛她, 她愛他, 而他卻愛他, 似非常糾結不清。那時的台灣還沒解嚴, 講話舉止都要很小心, 不然的話, 都會受罰, 國中的學生也不例外。他們國中畢業後, 有的上大學, 有的出來做事; 對岸八九六四後翌年, 台灣也有自己學生抗爭運動, 以野百合花作代號, 數以千計的大學生在台北中正紀念堂外的廣場上靜坐, 要求政治改革, 取消萬年國代, 實行真正民主。學生要求與總統見面對話, 總統李登輝答應了, 整個靜坐運動為時六天, 其時天氣惡劣, 淒風苦雨, 但最終似有了一個圓滿的結果。電影中主角都參加了這場運動, 也是印象最深的一幕, 其中一男主角似還是此學生運動的領袖, 後來娶了個有錢老婆, 岳父是國會議員類的重量級政治人物, 順理成章他也參予政治, 但很多時候為了金錢為了權力, 口是心非, 捂着良心做事似很痛苦。女主角連續靜坐幾天累了睏了, 他安慰她說, 睡吧, 明朝醒來, 台灣就不一樣了。

另外一個他雖然參加了靜坐, 但對政治似沒有太深的熱衷, 要打破政治上的禁臠, 似比要打破心內的禁臠來得容易些, 藏在心底的慾望他不敢跟任何人講。夜深的廣場上, 燈光昏暗, 在停車處他跟一警察有眼光接觸, 似是同道中人, 便不由自主地跟着, 或是希望能摟着這陌生人, 得到心靈禁臠的釋放, 誰知警察非他族類, 在他要有所行動之時, 狠狠地把他揍了一頓, 見血倒地。

二十四年後, 新的學生運動正在台北上演中, 也是花的運動, 太陽花向日葵, 學生要以太陽烈日照穿黑箱作業, 反對草率簽訂[兩岸服務貿易協議], 他們不想台灣像香港, 被崛起的強國全島買起, 小商小店被趕絕, 將來經濟上要完全依賴對岸, 任人予取予求, 永不超生。學生衝進立法院, 迄今已佔領了六天, 總統馬英九一直態度僵硬, 不與學生對話, 強調民主不能斷送法治。學生運動和平非暴力, 得到不少民眾支持, 尤其是中、大學生, 很多人在立法院外的街道上靜坐支持。但也有一批較激進的學生不滿政府沒回應, 就這樣無了期的靜坐下去, 他們譏諷抗爭運動不是嘉年華不是園遊會, 由是他們另闢戰場, 衝入行政院作佔領, 當晚政府即下令防暴警察清場, 水砲盾牌長棍對付手無寸鐵的學生們, 數小時即把佔領者趕出行政院, 很多學生民眾都被打得頭破血流。學生運動被打擊, 見血了, 也激起了台灣島從北到南學生的怒憤, 學生領袖說, 這裡流的每一滴血都要算到馬頭上。

學生領袖都是二十多歲的大學生研究生, 各有各的故事, 有一叫魏揚, 據說一家四代都是抗爭分子. 外曾祖父是日治時期有名鄉土文學家, 他們反抗台灣各年代不義之事, 義不反顧。有一位是遺腹子, 據說父親在他出生前三個月便因交通意外去世, 而十二三歲時母親卻又因病而逝, 由外婆舅舅撫養長大; 看他小時候的照片, 全都笑得很燦爛很陽光, 很有自信, 據說從小便表現出很有領導才能, 在這之前, 已參加過多場抗爭運動, 其中一回更向一負責縣長怒擲鞋子, 一擲成名, 他叫陳為廷。聽到他一位運動同志在行政院一役被抓送押法院, 他說同志是無辜的, 一想到當夜同志或要關在獄牢, 不禁悲從中來, 嚎啕大哭, 觸動人心。

睡醒了, 台灣就不一樣了。電影中的他與他與她似也有一個不錯的結果, 他與她生下一對雙生女, 好像也是遺腹子, 媽媽好像也難產而逝, 他便撫養了這對女兒, 當她們的爸爸。獨身的爸爸人到中年, 女兒們亭亭玉立, 台灣的天空很明亮, 一輛機車向着遠方高速飛奔, 滑過小路大路、越過田野綠林, 配上羅大佑的歌曲[家], 過門音樂竟是熟悉的home sweet home, 且是用口琴奏出, 就像當初學的一樣, 歌曲節奏跌宕飽滿, 激動人心。

心裡或有難以言喻的悲情, 但台灣是我家, 前赴後繼的學生們不禁衝出來, 那怕頭破血流, 義無反顧, 誓要維護她。

美味情書

人多車多的大城市, 已屆退休年紀的喪妻漢子, 一個朋友都沒有, 每天擠站公車火車上班下班, 營營役役, 沉默無言, 看到別人一家大小吃晚飯, 自己卻孑然一身, 心裡或是羨慕, 或是難受, 或是無奈。飲食似都在外解決, 每天午飯便在住處附近餐廳訂餐, 再通過孟買特有的送飯服務送到公司享用; 這送飯服務牽涉挨家挨戶收飯, 集中運送, 分區分樓發送, 是一龐大的物流系統, 據說流程系統曾由哈佛大學考核, 從不出錯。

年輕少婦育有一女, 但丈夫似有外遇, 對之感情轉淡, 樓上阿姨對她說, 要綁住丈夫的心, 先要綁住他的胃, 故她便花了不少心機要做一頓美味的午飯, 通過送飯服務送到丈夫的公司去, 希望他能吃得津津有味, 從而把轉淡的感情吃回來。收回飯壼, 隨手一搖, 發覺裡面空空如也, 飯菜定必吃得精光, 心裡一樂, 但丈夫下班回來, 仍是一般冷淡, 後來才知道從不出錯的送飯服務竟然送錯了, 這或是萬中無一的錯送, 卻牽引出素未謀面男女的字條往復, 成就一段惹人遐思的美味情緣。

通過字條溝通, 以及一頓又一頓的味美午飯, 孤獨男人除了了解一個少婦的心外, 自已似也變得開朗, 新來的同事說他看起來像年輕了十年。少婦深閨寂寞, 不知活着究竟為了什麽, 她聽人說不丹是一個快樂的國度, 那裡的人生活簡單, 無憂無慮, 人人都過得很快活, 由是她對不丹心生嚮往, 很想到那裡去。男人回字條說, 那麽你跟我一塊去吧! 兩顆寂寞的心漸次接近, 更相約餐廳見面; 男人很是興奮, 那天一早西裝革履準備午飯時刻赴會, 不知怎的, 他卻在浴室裡突然嗅到祖父的氣味, 驚覺這氣味來自自己, 火車上更有人給自己讓座, 原來自己正步入晚年, 頗有時不興我之嘆。他雖然到了餐廳, 卻沒有現身跟少婦相認, 爽約了。少婦失望, 千方百計找到他公司, 可惜緣慳一面, 他已退休離開孟買, 到別的城市去了。

少婦變賣自己首飾物品, 賣的錢不多, 但一塊印度盧布能換五塊不丹錢, 她決定孤身上路到不丹去, 去追求自己的快樂。男人走了又回來, 或是那顆心仍然年輕跳躍, 仍有追求, 仍想跟她到不丹去, 但她人在何方? 他希望透過送飯服務人員能找到她的住處, 坐在那不知是不是錯的火車裡, 也不知道最終能否到對的車站找到她。

從孤獨男人身上, 似看到自己孑然一身的將來, 但人家一份工還能做到退休, 自己卻遠遠不如。戲中男人說, 才能在這個國家是沒有用的, 似是懷才不遇的感懷, 銀幕下幾分共鳴, 不知是這個世界人太多, 還是自家性格使然, 或是隱隱然似也嗅到老父親的氣味, 才會落得如斯境地。午餐可以不吃, 或簡單解決, 過去總有美味的晚飯等着自己下班回家吃, 但母親年邁失憶, 已不沾灶爐久矣, 今生今世再也吃不到她的家常美味了。如今照顧老母, 而又相依為命, 平常是福; 少婦母親也照顧患病丈夫, 每天千篇一律做着同樣工作, 煮早餐餵吃藥替洗澡, 不知一旦丈夫離去, 自己會如何, 終於那天來了, 少婦母親說, 原來沒有什麽特別, 只是感覺非常餓。感覺餓, 是否驀地想念着過去晚桌上的家常美味?

戲中人說, 搭上錯的列車也能到達對的車站。為何會搭上錯的列車? 那對的車站又是哪裡? 坐在當下的這趟列車裡, 不知何去何從, 也不悉何對何錯。

麻醉

身軀側臥窄床
血壓呼吸被監控
似注射了藥物
頃刻失去知覺
不知去了何地
徘徊多久
忽爾醒來
寧靜中有醫生說話
果然有兩顆
這裡還多了一顆
儀器從後而入
直搗曲折盤腸
不知如何轉彎抹角
卻是不痛不癢
毫無感覺
切下的細小瘜肉
或曾內裡堵塞搗亂
今去之而後快
諸事可暢快
奈何事與願違
屢求不果
總盼不來
不暢不快
磨累難耐
命途或生瘜肉
擾亂順遂
渴望當下也可麻醉
沉入無知無覺的境地
好避它一避
片刻醒來
年月或已更迭無聲
但瘜肉已去
如色如空
一切仍安

迷失

早春三月, 乍暖還寒, 海上迷濛一片, 看不清遠景。

一架目的地為北京的波音777航機午夜從吉隆坡起飛, 飛了約兩個小時, 越過南中國海, 在越南領空卻突然在雷達上失踪, 屢呼無應聯絡不上, 似在萬呎高的夜空中遽然消失。航機消失迄今己超過七十多小時, 雖則有十一個國家派出飛機軍艦在相關海上大規模搜索, 但一點飛機的踪迹都找不到; 如是失事墜海, 應可找到飛機殘骸, 若是高空爆炸解體, 掌握高科技系統的美國軍事單位應可探測到爆炸迹象, 但種種猜測都一一落空, 撲朔迷離, 無人可說出個所以然。迷失的飛機不知所終, 機上239旅客和機組人員生死未卜, 全球為他們祈禱, 希望神賜奇蹟, MH370航機能早日平安歸來, 惟情況未敢樂觀。

某年冬天, 跟同事從長春乘夜機回北京, 飛機好像是MD-82, 全機滿座。北方冬天容易起大霧, 尤其是晚上, 故航班經常延誤; 好不容易等到飛機起飛上天, 一切還算順利平穩。飛了不一會, 機長突然表示飛機需要飛回長春, 似是機件有問題, 乘客面面相覷, 似沒有太大反應, 默默等着飛機回航, 但沒多一會, 機長又宣佈, 飛機不回長春, 改在瀋陽機場降落, 不知如此改動可代表什麽嚴重性, 但人在機上, 跑也跑不掉, 什麽都做不了, 只能默默接受, 機艙內一樣沒有啥反應, 寂靜一片。飛機飛得平穏, 並不顛簸, 望向窗外卻是濛濛一片, 飛機似被重重雲霧包圍着, 什麽都看不見。飛機一直飛, 一直飛, 但卻遲遲沒有要降落的迹象, 照講瀋陽離長春不遠, 應該很快就到才是, 現在卻像沒腳的鳥兒不降落, 不知何故。

機艙內燈光通明, 卻是一片死寂, 沒人說話也沒人向機組發問, 機長再也沒有什麽宣佈, 大家都默默陷在座位上, 似不敢動彈。我跟同事相視而笑, 似是苦笑, 心裡或都有疑問和擔心, 但都沒說出口, 卻又能相互明白似的。飛機一直飛, 瀋陽卻遲遲不到, 如是者過了一個多小時, 如墮五里雲霧中迷失了, 回不了正軌。那時心情卻是出奇平靜, 一絲焦急都沒有, 或明白行船跑馬三分險, 人在機上, 生命浮在空中, 一切只能聽天由命, 要焦急也焦急不來。終於, 機長宣佈飛機要降落了, 繼而安全着地, 但這裡不是瀋陽, 而是目的地北京。

迷失飛機上的旅客, 天上人間海底, 此刻身在何方? 在冥黑夜空, 飛機一直飛, 一直飛, 奈何目的地北京遙遙無望, 生死關頭, 心情可亦平靜? 抑或來不及反應, 一切便已灰飛煙滅?

春日迷濛, 現實裡腳踏實地, 但心情卻像在飛機上一樣的迷失, 時日如飛, 抓不着任何實在東西, 要求已降到最低, 諸事難如人意, 總是不順, 不知最終能否飛回正軌?

進醫院

懷着忐忑心情, 不到最後一刻, 都還不進去; 萬般不願, 只因害怕。登記處就像酒店大堂, 在等登記入住的人還真不少; 旁邊操普通話的男人跟他同伴說, 除了驗這個外, 還可驗什麽什麽, 相信現在香港私家醫院生意好, 應該是有很多大陸顧客長途跋涉專程來港檢查身體或治病之故吧。登記護士問, 過去有進過醫院嗎? 我說沒有, 但自己好像是在你們醫院出生的, 護士聽了似也笑了, 但因戴着口罩, 看不見。想着媽媽當初臨盆在即住進這醫院, 那情景究竟是怎樣的呢? 爸爸遠在外地, 是誰送她進院的呢? 她一個人在香港, 身邊舉目無親, 只有一些鄉里, 她害怕嗎? 但那時法國醫院的格局跟現在肯定不一樣, 這二十多層的高樓肯定還沒有, 畢竟時間已經過去好幾拾年了。

上到病房樓層, 感覺頗清靜, 沒有公家醫院的人來人往, 人聲不吵雜; 普通房一室四人, 以布幔相隔, 各自成一統, 有自己的電視、衣櫃、保險箱, 也有wifi上網, 兩個洗手間共用, 其中一個設有淋浴設施。雖然不知共住何人何模樣, 但可聞其聲, 晚上入睡有人有鼾聲, 習慣出外住旅館都是一人單房, 總覺異樣, 一夜迷迷糊糊, 難以入睡。

數月前照了X-光, 照出大腸有兩顆小泡, 或是瘜肉, 故這回進醫院要照大腸內窺鏡, 以便再証真偽。但醫生說, 反正有醫療保險, 可藉機檢查一下身體, 故還做了心電圖、肺X光、肝膽脾腎超聲波, 以及驗了血。曾說人是多麽無助, 連自己的身體也都控制不了, 但要作身體檢查時, 卻又戰戰兢兢, 怕知得越多, 擔心越多。

住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約十一點, 所有檢查便做完了, 躺在床上等醫生來解說有關檢查結果。做大腸內窺鏡前, 打了麻醉針, 很快便睡着不知發生何事, 等醒來後, 聽到醫生說, 果然有兩顆, 唏, 這裡又有一顆, 似仍有儀器在自己體內, 卻沒啥感覺, 不痛不癢; 做完了, 醫生來耳邊說, 總共有三顆瘜肉, 都切除了, 但兩年後還要再做同樣檢驗。

其它檢驗, 主診醫生說, 大致可以, 只不過有一點脂肪肝、膽固醇有點過高, 飲食要注意, 然後就是心電圖有點異樣。心電圖聽來有點駭人, 但似是舊事重提, 便把十年前的折騰跟醫生講了一下; 那時也是說心電圖有點不正常, 便做了一項又一項的檢驗, 由於是公家醫院, 沒付什麽錢, 但有一個特別檢驗項目, 據說成本有上萬元, 檢驗下來都說沒事, 難以說出一個所以然, 後來經介紹看了一位心臟專科醫生, 他也說沒事, 每回去看, 醫生似只跟我聊天, 看了什麽書呀, 可以多看蘇東坡呀, 有運動嗎, 他自己就經常去打高爾夫球, 但就從來沒開藥, 不用吃藥。

正常身體為何會有異樣? 無中生有, 瘜肉從何而來? 病從口入, 是否都外部原因所致? 城市有病, 是否亦然?

同日, 一剛被調職的報紙總編輯光天白日被人從後砍了六刀, 據說傷口既深且長, 送到醫院緊急做了手術, 進了ICU, 在生死關頭掙扎求存, 可幸吉人天相, 最終由危殆轉為嚴重, 再轉為穩定, 在關鍵邊緣走了回來, 沒墮入那冥黑的重重深淵。新聞從業員被人施襲, 在香港並不是頭一遭, 過去也曾發生, 但迄今沒有一宗破了案, 令人氣餒。They can’t kill us all. 新聞從業員以及無數市民黑衣上街, 他們不恐懼, 誓要保衞新聞自由、言論自由、免於恐懼的自由, 永不退縮。是誰要你恐懼? 是誰要剝奪你的自由? 是誰要令你有病, 不得安寧? 北方霧霾滿佈, 寒風陣陣, 污染連連, 你又何以獨善其身?

醫療費總共兩萬多, 所買的保險可全額支付, 但一個城市的免於恐懼的自由, 也可買保險嗎? 有人說, 香港人爭取民主, 切忌過激, 以免民主不成, 卻賠了自由。難道民主與自由乃魚與熊掌, 不可兼得? 究竟誰以致之?

身體之病, 或患於口入, 城市之險, 或因暗角處的人心。

金錢

紙醉金迷, 酒池肉林, 名車巨宅, 毒品藥物, 頭等飛機, 豪華遊艇, 賭城酒店包層一晚耗費兩百萬美元, 這樣的生活, 劇中人說猶如人在天堂, 不知銀幕下可有觀眾暗中羨慕? 這些日入萬金的華爾街尖子, 其實不過烏合之眾, 沒啥學識, 但他們有一個能言善道口舌便給的伙伴老闆, 像寫劇本似的教他們如何在電話裡應對客戶, 從而最終說服客戶買股票, 從中賺取佣金。老闆的劇本似萬試萬靈, 看通看透普通人想投資發達的天性, 而他們打電話或也很賣力, 多勞多得, 生意越做越好, 公司越做越大, 很快便成了華爾街受注目的明星股票行。

錢似賺得很容易, 且越賺越多, 置身其中, 或有一股金錢腥辣的氛圍, 激發人的腎上腺, 個個都表現得很亢奮, 什麽都要快, 要跟交易時間競賽, 似沒有靜下來的一刻。驟眼一看, 整個交易大廳就像一個大馬戲場似的, 而事實上, 有時候要慶祝生意新高或什麽, 就在工作時間內, 老闆真的會請來銀樂隊、裸女團, 讓公司各員工就地狂歡, 眾目睽睽性愛當場, 更有侏儒當飛鏢, 讓老闆們投擲耍樂, 這不是馬戲場是什麽?

每天都亢奮, 如此生活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早上起來總會背痛, 要吃藥止痛, 也要吸毒提神, 以便在開市前向員工訓話激勵, 激勵他們多打電話, 說服更多人買股票, 讓公司的佣金滾滾而來; 客戶買了股票, 血汗錢即時變了紙上富貴, 而他們經紀的佣金才是最實在的, 故客戶一上鈎, 即要千方百計留着他們, 說服他們買這買那, 就是不要兌現, 才不斷他們米路。然而到了黃昏, 亢奮過後, 或可加因也吸得太多, 整個人便像虛脫了, 不欲動彈, 更甚的, 或失去知覺, 就像酩酊大醉, 做了什麽都不知道。

據說貪婪是最大的推動力, 這班亢奮的股票經紀之所以能成功, 應也是心底的貪婪在作祟, 故為了賺更多的錢, 只能不按規則, 挺而走險, 別無他法。這更多的錢, 都見不了光成了黑錢, 便要想辦法將之運去瑞士的秘密戶口, 才可萬保不失。但犯法的事, 大多會應驗[墨非定律], 總有出錯的時候, 最終便成了階下囚, 與人無尤, 願賭服輸。

電影中有兩個鏡頭, 似是導演意有所指, 惹人尋思。地鐵裡的乘客, 聽致富講座的學員, 都是一般普羅民眾, 面目模糊, 木訥無采, 大家或都想生活過得好一點, 能有多一點錢就好, 那知某個黑暗角落, 正有一能言善道口舌便給的狼人大鱷虎視眈眈, 不知什麽時候, 我們都敵不過天花亂墬的謊言而成為他們的獵物。金錢何價, 於平常百姓或只為了追求一個足以令人安心的數字; 銀行帳號上達到某個數字, 或就有了安全感, 沒有的話, 便會心慌意亂, 不知如何是好。生活簡單, 有瓦遮頭, 不追求名車豪宅, 遑論酒池肉林紙醉金迷, 但心底始終也渴望一個可安心無憂的數字。

也許什麽都不實在, 實在的是生死關頭; 豪華遊艇碰上狂風暴雨, 驚濤駭浪, 此時此處, 金錢再多, 亦都沒什麽意義了。

吐瀉

坐困愁城
不明所以
想念往昔暢快
人生何求
不外乎
瀉一腸污物
吐一口烏氣
奈何吐瀉艱難
寒風中
只剩一個臭皮囊

隨寓而安

豐子愷有一幅畫題為[隨寓而安], 整幅畫色彩素淡, 背景似是山野小徑, 有一塊狀如帶有扶手安樂椅的大石, 大石山上坐了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男人, 樣子似有點胖, 神情一派安逸滿足, 雙手擱在扶手上, 坐得穩穩當當, 不憂不慮, 不慌不忙, 安然自得; 不知他眼前景物如何, 或是風雲際會, 或是雲捲雲舒, 只見他眼光向着遠方, 好像能坐在這大石上看風景, 就是一份難得修來的福氣, 再也不需奢求什麽、強求什麽。這幅畫現有收藏者好像是蔡瀾。

隨寓而安, 而不是隨遇而安, 不知豐先生選取這標題有何寓意, 但在展覽廰裡與這畫不期而遇, 卻忍不住駐足欣賞及端詳, 更似能了解畫中人當時當地的心情, 暗暗引為知己。 寓, 或取平常意思, 居所也, 隨寓而安, 即住哪裡都安心之意; 如是此意, 則多少也是自家的寫照, 故能有所共鳴?

對住好像便沒有什麽特別要求, 或是有瓦遮頭即能滿足。小時候跟媽媽住在三四十呎的所謂工人房, 原先共擠一床, 後來買了上下格的床, 可以獨佔上格, 床上還放了不少自己的物品, 如書本、結他, 還有旅行絲路買回來的手鼓。後來搬到同樓的頭房, 舊樓房間大, 足有一百多呎, 放了床及簡單傢俱後, 還有不少空間, 而且一列向街的窗戶, 很是光猛; 床放在一角, 有時睡在上格, 竟有一葉輕舟在汪洋上漂浮的感覺, 如此空曠的居所, 今生再也住不上了。初出茅廬人工三千多, 也曾跟媽媽去那時算較偏僻的柴灣荃灣看樓盤, 但最終也沒買成, 或是害怕每月供款壓力大, 如一旦失業斷供怎麽辦? 何況當時能住上百呎的房間已經很滿足, 只是要跟別人爭用廁所廚房, 很不方便。

現在的居所是自置的, 建築面積500呎, 實用面積三百六七十, 已住了二十多年, 但嚴格來講並不是自己買的, 而自己也從來沒買過房子。那年父親從菲律濱告老還鄉來香港, 事先也沒寫信通知, 之前我到菲地說他回港, 他卻不置可否。父親結束了他的衣服批發小生意, 帶了三十多萬回來, 他說這是他獨自在外勞碌一生的所得, 其它的什麽都沒有了。他回來那天, 我出差沒在港, 好像也沒有人到機場接他, 迄今也不知道他那三十多萬是以現金還是其它形式帶回港, 回來後又是存在誰的戶口, 我也不聞不問。後來有一回出完差回家, 爸爸說他用那三十多萬作首期, 讓哥哥和妹妹去買了一層500呎樓, 一廳二房, 以後一家五口可有自己的居所了。買房子之前, 從沒跟我商量過, 好像一點風聲也沒有, 或是怕我顧慮太多會反對吧。米已成炊才告訴我, 說房子以兄弟妹三人名義買的, 以後大家都要分擔有關每月供款; 既然錢已付米已炊, 自己也就沒說什麽。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一番折騰及安排, 後來哥哥妹妹先後搬出去, 爸爸也走了, 這蝸居轉我名下, 便跟媽媽一直住到現在。

別人投資有道, 有了第一層樓, 便千方百計樓換摟, 居所越住越大, 或是加按再買第二層第三層, 等樓升值, 每月收租, 回報滿滿。自己卻好像從來沒有這樣的念頭, 許是不思上進, 一室蝸居似也住得很安逸, 一住便是二十多年, 或也心無旁鶩, 隨寓而安。

過去工作經常出差國內, 大江南北不知跑了多少地方, 酒店似也算第二個居所, 一些經常住的酒店, 更是熟悉, 住進去就像回家一樣。有選擇時總想住家比較好的, 沒得選擇時, 住進一家簡陋的, 也沒太多怨言, 安之如貽, 能躺卧一宵就可以了。 在還沒有高鐵的年代, 有一次要到安徽蚌埠, 從南京出發, 好像一天只有一趟火車到蚌埠, 且是年夜才路過的列車, 別無他法。記得那回正值隆冬, 雖沒下雪但非常冷, 一個人在深宵的候車室內等車, 候車室似是一臨時搭棚, 沒什麽設施, 只是放了一排排椅子, 燈光昏暗, 令人昏昏欲睡; 等車的人不怎麽多, 自己獨自坐在椅上, 行李放在腳邊, 雙手交叉盤在胸前, 彎脖垂頭, 身子瑟縮在厚厚的外套裡, 跟一室寒氣對峙, 但心情卻一點不煩躁, 不埋怨, 安心等車, 現在回想, 縱是時空相隔, 竟有幾分豐先生畫中人隨寓而安的況味。

人生漂泊, 天涯海角, 渴望山野小徑的一塊大石, 隨寓而安。

拜天公

除夕夜, 不知是不是家鄉習俗, 當十二點踏進年初一時, 我們都要拜天公, 但天公究竟是天上何神佛, 卻不甚了了。貢品主要有三牲、五果、六味齋; 燒的金銀紙尺寸頗大, 一張大概是普通的四張, 多摺折成長長的元寶形狀才拿去燒的。往常拜天公是媽媽過年時的頭等大事, 年前幾天便已開始準備貢品, 可能還要炸這炸那, 忙得不得了。但媽媽現在記憶嚴重退化, 已經不識時日,今日何日每日總問好幾回, 何時拜天公, 如何拜天公, 她都不記得了。

為了保持傳統, 年廿九也帶着媽媽到市場去, 想藉買三牲五果刺激她的記憶, 但她只隱約記得, 具體要買些什麽, 卻顯得手足無措, 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去了春秧街買了一條黃花魚、一條魷魚及一塊五花腩, 每樣東西都不大, 共銀54元。回到家裡, 盡量讓媽媽作處理, 一時間她的記憶似又回來了, 見她在廚房裡先把五花腩及魷魚作汆水, 接着又把黃花魚煎了一下, 簡簡單單便成了一份小小的三牲; 過去如此重要時節, 媽媽買什麽作三牲都是要買大的, 大魚大雞大肉, 現在簡直是小毛見大毛, 聊勝於無。買五果便到超市買了蘋果、橙、香蕉、青葡萄及火龍果, 但準備六齋相對麻煩, 也就可免則免減省了。

除夕夜, 吃過飯, 也讓媽媽摺折天公金銀元寶, 總共一百張, 她問要不要一張一張摺, 其實不要, 過去我幫忙摺, 也都是兩張疊摺成一個的, 沒多久, 一百張便都摺折完了。把三牲五果放在桌上, 桌子向着窗外以敬天公, 惟窗外大廈林立, 天空不易得見。萬事俱備, 只等午夜十二點; 往時敬拜天公, 雖是午夜, 但媽媽都要換上白天莊重的衣裳, 以示恭敬。今除夕夜, 媽一早上床休息, 踏正十二點叫她起來拜天公, 她許是累了, 躺在床上不願下來, 說你自己拜就可以了。

拜天公除了特制的金銀紙外, 還有一道天公灶紙, 是約一尺高的紅紙, 上面貼了彩色圖案, 買時壓平, 拜時張開成圓筒形, 可立, 放在窗口, 似是天公的代表。向窗外點香敬拜後, 灶紙便會跟金銀元寶一起拿去燒敬神恩。過去媽媽總會叫我在灶紙上寫上一些祈願, 如好財氣好貴人好運途, 還有什麽遮撥無事等字句。過去只是寫, 好像也沒怎麽放在心上, 但眼下失意失業, 諸事不順, 自己真的要祈求天公賜我好財氣、好貴人、好運途, 身體健康, 出入平安。

曾在外地入鄉隨俗拜祭神明, 好像是曼谷四面神或東京某神舍, 但人在神前, 一時竟不知要祈求什麽, 好像已諸事富足, 無欲無求, 再無所求。此一時彼一時, 真箇是天淵之別, 或是當時未能居安思危, 過驕過滿, 不進則退, 福兮禍所伏, 終至目下如斯不堪境地?

天公在上, 我求身體健康、工作可覓、理財不蝕, 還有媽媽記憶退化可穩定下來, 不再衰敗。往昔不諫, 來日可追, 誠心祈求, 善哉善哉。

憶必佳

年初二, 舊時鄰居帶着兒媳及三名小孫兒到來拜年, 鄰居之子是媽的乾兒子, 他們一行七人, 霎時間蝸居都給擠得滿滿的, 幾無足夠地方讓客人安坐, 暗裡自慚不已。一段時間沒見, 鄰居也發覺媽媽的腦退化情況明顯要比上回差得多, 臉容有點呆滯, 不像上次她來時問這問那, 雖然一個問題會重複問好幾次, 而且行動有點遲緩, 似沒有過去矯健了。

過年前三天陪媽媽到醫院看老人記憶科, 醫生問今天是誰帶你來呀, 媽一時茫然, 不知如何回答, 後來勉強回答也答錯是阿兄。醫生說, 照過腦部確有退化跡象, 應屬中度痴呆。醫生開了一個據說是補腦的藥給媽每天吃, 希望能減慢有關退化情況; 藥物叫Ebixa, 是丹麥藥廠的產品, 在德國製造, 而這藥的中文名稱譯叫[憶必佳], 真是何等巧合, 憶的正是媽乾兒子的名字, 但是現在她一點都記憶不起了。

當初大家是對樓而住的鄰居, 兩層樓同一個二房東, 大家都是租住一個房間, 要與別人共用廁所廚房的。兩家人關係好像有點密切, 或是因為自己每天都給鄰居正唸小學幼稚園的二女一兒無償補習功課之故, 但後來為何她的小兒子會認媽媽為乾媽, 當時可有什麽上契儀式, 當中種種細節, 或時日久遠, 不要說已患腦退化的媽媽, 就是自己也都不記得了。只是有了這重關係, 鄰居禮數周周, 每年總有一兩回會專程登門送禮, 如中秋、如爸在生時的生日, 但我們卻從來沒有禮尚往來, 也不會說在乾兒子生日或如結婚大日子, 給予什麽厚禮, 想想也覺失禮。

曾在英文報紙上看過一篇文章, 說一個二十四歲年輕人在美國蒙特那州的一偏遠農場打工, 他每天的工作基本就是油漆農場裡的木欄杆, 每天如此, 千篇一律, 有人問他從事這樣單調的工作, 不覺得沉悶嗎? 年輕人回答不沉悶, 並說他現在所做的事, 正是為了將來的回憶。記得當時看了這文章感動不已, 似把遙遠他方的不相識年輕人引為知己, 想到人生在世所為何事, 或者都是為了年老時能有一豐盛的回憶吧了。那時不知道, 這年老時的回憶並不是必然的, 當腦筋要退化, 記憶如流水, 逝去不由人, 無從掌握亦無從挽留, 最後腦裡什麽回憶都沒有了, 就像眼下媽媽一樣。

當初同樓共住的那座大廈都已經拆卸, 正在改建為高級住宅, 將來新廈落成, 種種童年舊事再無載體, 也就湮沒在時空裡, 以及殘留在記憶裡。奈何記憶卻無永恆的保証, 憶必佳, 最怕某年某日再也記憶不起。

牆上的駿馬

IMAG0164, a photo by ChongNonsi on Flickr.

牆上的駿馬
無聲奔馳四分一世紀
斗室中沒有騰達
當初蓬萊南渡
穿過渤海風雨
又見幾許煙波樓臺
西營盤繡卷展開入框
匹匹駿馬躍然鏡外
媽媽獨力扶框牽引
浴着路軌叮叮東行
行過殖民地大街的繁華
走入紅旗下的傾盆大雨
如今馬路人湧
自由難行
老媽年邁失憶
再也記不起往昔軌迹人面
駿馬凝動不前
或是下駟或是老驥
中途失蹄難起
落寞踏踏無業無着
不悉東山何處
大國睥睨對峙
彷彿甲午又見風雲
紛亂世道
人心難測
駿馬牆上奔騰
奔不出鏡內四方

猶豫

戲中的中年宅男, 暗地心儀一位新來的女同事, 卻苦無認識機會, 那知在年費500元的交友配對網站見到她的芳踪, 心下便想送她一個眨眼圖像, 以示傾慕。鼠標停在眨眼圖像上, 是發還是不發, 宅男頓生猶豫, 難下決定；他無意識地站了起來, 在房中走了又走轉了又轉, 又坐回電腦前, 凝望着網站內女同事的照片, 手又放回老鼠上面, 只是那食指與鼠面保持着小小的空隙, 欲動不動, 欲按不按, 猶豫不決。他最終按了下去, 但電腦畫面立即跳出[發送不了]的字句. 不知是何緣故。當猶豫了一陣子後, 終於下定決心按了下去, 卻未能有志竟成, 人生無奈, 此或其一。

人家的投資年年有回報, 自己的似見紅連連, 記得有一銀行客戶經理曾說過, 如此投資簡直損手爛腳, 一語中的, 只能苦笑面對。每回買了什麽股票或基金, 總想持之以恆, 希望日子有功, 能有所成, 無奈總是事與願違, 成績非常不濟, 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去年初歐債危機還鬧得沸沸揚揚, 好像大家都說要避之則吉, 那知一年下來, 一些買歐洲股票的基金卻有三成升幅, 反之自己手持的亞洲股票基金卻下跌約10%; 接着, 那些投資專家便說來年看好成熟市場, 包括歐洲, 潛在升幅應該不錯, 反之新興市場如亞洲, 或受美國收縮銀根之累, 下跌風險遽增。看到如斯分析, 也想將手頭上的亞洲基金轉去歐洲基金, 便在銀行網站內作調換, 按指示一項一項地按鍵, 去到最後一項作確認, 忽生猶豫, 是按還是不按, 一下子竟十五十六, 躊躇萬分。不換, 怕沒跟不上市場趨勢, 換, 又怕難逃買跌賣升的宿命, 這進退的猶豫, 也像戲中人一樣, 都凝結在一指尖上, 在小小的屏幕前遲疑再三。

戲中宅男在一生活雜誌社工作已有十六年, 主責底片管理, 職稱Negative Assets Manager, 雜誌著重照片, 故主管一職或也是重要崗位。無奈雜誌社突然被財團收購, 將從印刷刊物改為網上雜誌, 新僱主大舉裁員, 宅男也難逃厄運。 Negative Assets Manager, 如此職稱, 不知是否有一語相關之意。戲中人長時間在一公司工作, 或也屬持之以恆一族, 那知突然被裁, 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當被問到曾經做過什麽、去過何地, 平時在白日夢裡縱橫四海的他卻沒有什麽資料可提供, 因這麽多年他一些值得一提的事都沒做過, 什麽地方也都沒去過, 一直營營役役, 人生好像什麽都沒有, 有的或都是些負面的資產罷了。自家又何嘗不是, 離開職場, 好像什麽都沒有, 手頭上的基金又都是跌的多升的少, 實質的、形式的, 或都不過是一堆negative assets。

終於戲中人不再猶豫, 揹起十七歲放下沒用的背囊, 獨自去一些平常人很少去的北地、高山, 尋找素未謀面的攝影師, 也尋找自己, 以便在自家的人生履歷裡, 除了十六年的雜誌社工作經驗外, 還有從直升機跳落冰海、踏滑板趕遠路、乘汽車逃離火山爆發、徒步上雪山等非凡事蹟可記可載。現實中, 這幾天據說新興市場資金外逃, 本地貨幣大幅貶值, 從而引發全球股市大跌, 歐洲股票也不例外, 故剛轉入的歐洲基金一開始便要面對跌市之勢, 似難破宿命。

現代人的猶豫, to be or not to be的千古躊躇, 全都凝結在指尖上的按或不按, 一指按錯, 滿盤或皆落索, 確是費煞思量。人生於世, 總是遲疑不決, 猶豫何其多, 那知到頭來, 以為擁有什麽資產, 卻原來都是負面居多。奈何。

退租

好像才一兩年前, 媽媽還說她要把自己的一些衣物都拿到油塘那一人公屋去, 方便將來她要走的時候, 處理能順當些。那天她把東西裝進一紅白藍袋裡, 我們叫了一輛的士從北角家中去油塘, 經東隧; 天下着綿綿細雨, 車出東隧口, 兩邊人造的峭壁, 路上車稀人杳, 不知怎的, 竟有幾分荒涼的感覺, 九龍這邊路又不熟, 車轉了又轉, 真不知人要往哪裡去?

媽媽記憶力最近好像急劇衰退, 很多事都不記得認不得了。這一人公屋這幾年來基本是放空着, 每月交租沒人住, 只每週陪她去走一走看一看, 但每回去, 沒坐上一會, 媽便嚷着要離開, 似一點感情都沒有。這天跟她說, 既然沒有住光納租, 不如把它退了, 每月可省一千元, 媽似一點猶豫也沒有地說, 好啊, 把它退了吧。

這油塘一人公屋是媽媽以自己名義申請, 2003年初得到分配起租的; 那時媽媽的心思或只有一個, 她一人到公屋住, 把北角自置的蝸居留給兒子結婚用。有一陣子, 她經常催促兒子要買一個大一點的單位, 但兒子似不是一個向上的人, 一丁點樓換樓的動力都沒有, 把她氣得要命; 埋怨連連。後來兒子終答應將原來居所作一全新裝修, 改動屋內格局, 以讓空間更四正更好使; 裝修後的蝸居煥然一新, 媽似也滿意, 好像從那時開始, 才又見到她臉上有笑容。

蝸居裝修的時候, 我們二人便到這油塘公屋暫住, 好像也住了一兩個月。一人公屋有三個空間: 卧室、廚房、廁所, 面積或五六十平方呎吧, 一個大窗向着一截青山, 很光猛, 很寧靜。那時曾想有一天要沿着車路走上山去, 看看山的另一邊究竟是啥風景, 但年月磋跎, 一直沒坐言起行, 迄今不知山背的景致若何, 或亦是遺憾。

到管理處問了退租手績後, 便到這37樓的小室收拾東西, 傢俱家電都不要, 只將媽媽的一些衣物又帶回北角家中, 當初多少心思和計劃, 十年過後, 原來都落空, 最終又返回原處了。媽媽從拿回的紅白藍袋中取出一幅鑲框的黑白照片, 是一六十餘歲婦人的半身照, 相中人戴上眼鏡雍容微笑, 媽媽不迭地問那是誰呀? 年邁退化, 媽媽連自己都不認得了, 她像小孩似的一問又問, 兒子答了又答, 暗裡傷感無限。

租屋十年, 人生幾個十年? 十年, 媽媽從獨自一人往返自如到現在足不出戶, 記憶幾盡失, 自己工作似曾如日方中至如今無業無着, 當中幾許跌宕起落, 好像都難以掌握, 猶如車出隧道口轉來轉去, 一時不知前方若何, 將往何處。

退了租, 每月可省一千元, 媽媽在身邊問這問那, 種種前塵往事都不記得了。別過青山, 走過鯉魚門一隅, 寒風從海邊吹到天橋來, 一股難言的落寞卻壓在心頭。

風起了

風起了
夢想迎風飛翔
遨遊四方
只恨沒有精良的飛行器
不懂駕駛亦患近視
也可以飛行嗎
用愛剪一隻紙飛機
希望也有魚骨的弧度
以不變的流線穿越山嵐
安穩飛到她的露台上
山中何日
人間何處
竟是如斯寧謐
看不見遠方戰火漫天
花甲皓首的日本少年
以童趣光影傳情
把難言的憂傷散落風中
風起了
怎麽我卻睏了
無業無事
究竟為何所累
設計如此精良的戰機
成千上百飛出去
卻沒有一架能飛回來
猶如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
但風起了
我們都要
都要努力活下去

測字

新年伊始, 很多人都想知道來年的運程將會如何, 故此坊間便出了很多講解運程的書籍, 教人如何趨吉避凶。自己對此等書籍一向都不熱衷, 從來沒買過, 報紙上有時候也會有講解星座生肖的運程文章, 也很少詳細閱讀, 大都略之而過, 偶爾看了也沒將內容放在心上。也許自己的心態就是不想看, 看到好的預測, 不一定應驗實現, 徒留遺憾, 看到一些不好的, 反會耿耿於懷, 對情緒有害。

最近一日本測字網站突然變得很流行, 打開社交網, 看到很多網友都有作測試, 有的還說非常準, 令人躍躍欲試。網站需要你輸進漢字姓名, 然後它便會立馬卜出一漢字詞語以概括你來年的運程。有報紙輸進香港特首的名字, 出來的結果為[可憐], 好像某程度也符合香港人對之的觀感, 因大家都認為在政府裡他眾叛親離, 也沒有能幹的人願意幫他忙, 與之共事; 這人見人憎的一區之首, 如出來的測卜結果是[可憎]二字, 那便完全準確無誤了。

自己也把目下關心的兩件事輸進去, 看看出來的會是什麽結果。輸入[找工], 測卜出來的是[時效], 而輸入[投資], 出來的則是[小童]。日文漢字的意思, 很多時候跟真正的漢文有很大分別, 但不知時效、小童二詞是否亦如此, 在日文裡另有解釋。但如以漢文意思觀之, 準繩度似不錯。

找工作有時效, 這點在當今香港職場好像真的不言而喻, 這時效便是年齡, 一過了五十就難找了。或許這只是平庸人的下場, 如果是有能力的, 不論何年紀, 都會有工找上門, 不需人找工。不認不認還須認, 奈何自己為平庸一族, 差不多兩年的找工經驗, 可說是門堪羅雀, 見工機會寥寥無幾。也許到了這年紀, 失業了如想再工作, 只有自己創業一途, 但自忖似沒有這能力, 也沒有相應的機會, 顧忌這個那個, 貿然行事, 也只會失敗告終。

那天去一家意大利公司面試, 人家問你在中國市場工作了那麽多年可有什麽人脈關係, 自己一下子竟答不上來, 只好敷衍應之。或是性格使然, 從來不想求人, 也不知道可求何人, 過去跟客戶也能真誠打交道, 好像親和力還挺不錯, 但人走茶涼, 真的談不上什麽人脈關係, 或故只能啞口難言。在新的一年裡能找到工作嗎, 或真的時效已過, 不容樂觀; 突然一陣強烈的無力感襲身而來, 來日方長, 氣餒失敗如斯, 真不知自己還可做點什麽。

買基金買股票的所謂投資, 自己好像也有十年經驗了, 但卻見紅連連, 敗績難書, 簡直是小童水平, 或是小童無知。做銀行投資問卷, 出來的結果說自己屬於進取型, 可買一些相對高風險高回報的產品, 零七年全球股市火旺, 一些投資帪面上似也賺了不少, 但放着沒賣, 那知不旋踵零八年金融海嘯, 轉盈為虧, 似一直虧到現在都還沒回到家鄉。自己投資或是追求長遠的回報, 願意長期持有, 不經常出出入入, 但耐心卻沒得到回報, 反而是懲罰似的, 牢牢被綁被套了。

好像也逃不過那厄運的規律: 買就跌, 賣就升。去年初泰國股市節節上升, 年中將一落後基金轉至泰國基金, 那知年末當地反對派發動大型示威, 誓要現任總理下台, 事情迄今未決, 泰國幣值股市便跌個四腳翻天, 剛轉的泰國基金也就蝕了很多, 真箇事與願違。年前手持三隻賠錢股票, 把其中兩隻賣了以止蝕, 留着的那隻迄今蝕了一半有多, 反而賣了的其中一隻近期大升, 又回升至原先購買價位, 一來一回, 虧損可知。以小童的水平及無知進行投資, 帪面賠錢不斷, 但如今騎馬難下, 一塊鉛石壓在心頭, 如何是好?

找工無望, 投資無報, 無力無能揮之不去, 可如何面對將來, 安定心緒, 排遣時日?

元旦日

元旦日, 陽光普照, 天氣不太寒, 心情似不錯, 可會是預兆順遂的一年?

一覺醒來十點四十五分, 好像已經很久都沒有起得那麽晚了。昨夜除夕, 一貫在家當宅男, 沒像別人到哪到哪去倒數, 只看電視上綻放煙花歡迎新年, 也沒睡得特別晚, 不知為何會睡得那麽香, 安寢忘醒?

昨夜接到一國內朋友電話, 原先已知這朋友數月前不獲舊公司續約失業了, 但電話裡他說現已在別家公司上班, 主要推銷一種印刷新裝置, 可安在印報機上, 作一些特殊廣告的印刷。據說裝置是最新研制, 市場上還沒有其它競爭者, 項目不需要招標, 可說是獨市生意。不像舊公司什麽都要管都有限制, 新公司給予很大的自由度, 全國都歸他負責, 故大江南北到處跑。朋友塞翁失馬, 焉知非福, 從電話裡也能感到他的興奮, 對来年的生意滿懷信心。朋友好像比自己大三歲, 原還以為他失業後再找工作也會碰到一樣難度, 原來不旋踵就找到一份更好的, 真心替他高興之餘, 暗地裡也想天無絕人之路, 自己或也很快能找到新工作吧, 故也雀躍了一個晚上。但現在職場機會, 香港有國內的多嗎?

中午, 對面剛搬來不久的一家四口打開大門, 一位約四歲的小男孩坐在門口地上穿鞋子, 或全家準備出去。我把聖誕日在機場收到的禮物轉送給他, 小男孩看着那裝滿糖果的塑料彎頭聖誕棍, 抬頭以羞澀的眼神問, 是送給我嗎? 我說是, 他爸媽在後面說, 雙手接並向人說謝謝, 小男孩欣然照做, 接過禮物, 送禮的自己霎時也感到一陣喜悅, 並向他說, 新年快樂。

元旦日遊行, 人數似沒有想像的多, 據說只有三萬多, 遠少於去年的13萬。或是這麽多年來香港爭民主爭普選, 都不知道遊行示威了多少回, 但當權者無動於衷, 一味只搬出鳥籠, 畫地為牢, 只讓你香港人在鳥籠裡進行假普選, 由是香港人或也覺得累了倦了, 不出來遊行了。不知是警方沒料到此次遊行人數會偏少還是什麽, 出動的警察人數及警車卻可說是五步一排十步一大堆, 好像比往年的部署要多得多, 而且到處圍欄, 不像過去遊行可以自由出入遊行隊伍。一葉知秋, 將來的遊行, 管制定必越來越嚴, 警察也必越來越多。

鼓吹佔領中環的團體在公園內設有公投站, 方便人們遊行前就普選原則進行實體投票。沒想到排隊投票的人龍竟有那麽長, 從龍尾走到龍頭好像也要五六分鐘, 心想排在龍尾的要投上一票起碼也要等上三四十分鐘。耐心在人龍裡排隊好像都是上了年紀的, 他們或不太懂上網或用手機進行電子投票, 所以才來這裡排隊投; 電子投票只花幾分鐘, 排隊投票卻可能要近一個小時, 沒有那份死心塌地的堅持那會如此, 香港年長一輩爭取民主普選的決心, 着實教人感動, 從他們旁邊經過似也沾染了那份堅忍不懈的信心希望, 心裡感到一陣愉熱, 臉上更也不自覺掛上微笑, 久久不消。

2014, 真的會是順遂的一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