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April 26, 2014

失意

懂得作曲寫詞, 也能自彈自唱, 唱的是民歌, 希望以興趣作志業, 寓工作於娛樂, 謀一份生計。但現實卻是那麽艱難, 表演機會似不太多, 賺的錢非常有限, 或僅能糊口; 身無長物, 嚴酷冬天也沒有一件大衣可禦寒, 居無定所, 猶如城市中的游魂, 每天都要想方設法到朋友的家中借宿, 以人家廳中沙發為床, 暫歇忘憂。唯一家當或就是那把結他, 每天提着它走在灰冷的紐約街頭, 似漫無目的, 找不到理想所在。也曾跟拍檔出過唱片, 奈何乏人問津, 只堆放在唱片公司的倉庫裡, 沒賣幾個錢; 拍檔或也感到氣餒, 如此結据, 朝不保夕, 終於從赫遜河上的一條橋跳了下去, 跳的剎那, 或想着唱片的主題曲, 如果我有翅膀, 有的話, 就可飛翔萬里, 飛到心中的理想地。

聽初相識的年輕朋友說, 退役後也想以唱民歌為職業, 說芝加哥某歌場的老闆賞識他, 會做他的經理人, 相信往後的發展會不錯, 信心滿滿。 從紐約到芝加哥, 路程應該超過五百哩, 他也沒錢坐火車, 肯定錯過了, 只能搭順風車, 還帶着萍水相逢的貓一塊去, 他也想到芝加哥找那歌場老闆, 看能否得到人家賞識, 可在芝加哥發展自己的民歌事業。冬日的公路上, 一片灰灰濛濛, 夜裡還起了霧, 前路不清, 同車還是古怪的人, 一切似不實在, 朦朦朧朧, 猶如身在夢中。在老闆面前唱了歌, 歌聲中幾許滄桑, 似是自家寫照, 但卻未獲青睞, 人家說這樣的歌在這裡不會賣錢, 只好無奈離開。又坐順風車回紐約, 途中看見一個小鎮的路牌, 想起兩年前不辭而別的女友, 原來她沒有墮胎, 回家鄉小鎮把小孩生了下來, 他把路牌看了又看, 心想已經兩歲的小孩現在不知怎樣。突然間不知撞了什麽, 下車查看, 車頭還有些許血漬, 濃霧中似有四腳生物蹣跚走入路邊叢林, 不會是來時丟掉的那隻貓吧!?

是懷才不遇, 抑性格使然, 致人生失意如斯? 人家年輕朋友初出茅廬即獲賞識, 據說除了歌唱造詣, 更重要的是懂得如何與人溝通, 交際能力不錯, 而他卻我行我素, 一切似以我為主, 不識也不理旁人感受。唱歌雖然也有知音, 但唱得連生計也維持不了, 他終於覺俉了, 想重操故業, 就像父親一樣, 回去當一個海員。父親當了一輩子海員, 年老不能自理, 現住在老人院, 家人似很少來探望; 這天他來看父親, 老父臉容呆滯, 似認不得自己, 他在父親跟前唱一首他過去喜歡聽的民歌, 歌中的藍天綠海、金光閃閃、青魚群群, 父親似有所動容, 而他似也在父親身上看到將來的自己。

失意的人唱出落寞的歌:
Hang me, oh hang me,
I'll be dead and gone.
Hang me, oh hang me,
I'll be dead and gone.
Wouldn't mind the hanging,
But the layin' in a grave so long, poor boy,
I been all around this world.

每天提着手提電腦到圖書館去, 猶如走在六十年代灰冷的紐約街頭, 漫無目的, 無業無着, 不知理想何在、人生何待。

Friday, April 18, 2014

尋迷

眼下的困局, 是否始自1989那一年?

那天天陰, 晌午過後要到深圳拜訪客戶, 客戶是一家肉制品廠, 聽說也要生產廣式臘腸, 可能需要買些設備, 故想去看看及談談。從紅磡坐火車到羅湖, 經過大埔墟, 火車站上蓋的屋苑好像剛落成, 幢幢新宇聳立空中, 心想一個單位不知要多少錢。過了羅湖到了深圳, 坐出租到客戶的工廠去, 途中忽然下起大雨, 嘩啦啦的越下越大, 比傾盆大雨還要大, 兇猛地拍打着車身, 整輛車就像被罩在大瀑布裡, 四周一片白茫茫, 看不清前方。司機說從來沒看過如此大雨, 不知是否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坐在車內, 困在雨中, 眼盯着車外, 深怕什麽意外會突然發生。好像來的時候, 已從收音機聽到中共前總書記胡耀邦今天去世, 眼前的大雨, 不知算不算特異天象, 跟他的離世可有關係? 這大雨或是揭幕, 接着的五月、六月, 風雨不斷, 硝煙焰火, 接着的中國也就不一樣了。

那年夏天, 他們或剛小學畢業, 參加學校的宿營活動; 在度假村的草坪上, 老師展出一幅尼亞加拉大瀑布的全景照片, 並作了有關解說, 已忘了老師具體說了些什麽, 為何要介紹這大瀑布給同學知道, 但他卻似深受感動, 念念不忘, 一心想着將來什麽時候, 他也要到尼亞加拉大瀑布一趟。

尼亞加拉大瀑布去過兩次, 都是陪客戶去的, 而且都在深冬時節, 印象裡遊人並不多。大瀑布夾在美國及加拿大中間, 但要看那著名馬蹄形大瀑布全景卻要站在加拿大那邊才能一窺全豹, 但去了兩次, 卻都只在美國水牛城這一邊, 沒有過橋到對岸加拿大, 這麽近又那麽遠, 跟大瀑布全貎始終緣慳一面, 不知是否也算人生一大遺憾。晚上的大瀑布, 一邊燈火通明, 酒店賭場沿岸而建, 跟大瀑布相看永不厭, 但水牛城這邊卻似黝黑一片, 暗淡無光; 瀑布的水源源都從這邊而來, 但為他人作嫁衣裳, 銀河落九天的壯麗景色卻只為對岸而賞, 千軍萬馬只往對岸而去。

水牛城在美國紐約洲, 但地處邊緣, 遠離紐約市的繁華煩喧。一天中午在一家中國餐館進餐, 館內不很光亮, 桌椅也放得有點擠, 吃的好像是當時頗流行的中式自助餐, 菜式選擇多, 又保証吃得飽, 而且也不貴。餐館內有一小男孩, 五六歲的樣子, 看到我們進來, 便一直纏着我們說話, 說帶有鄉音的普通話, 偶而夾雜一些美式英語, 一時也聽不懂他究竟要說什麽, 也搞不清的身份如何。他或是餐館老闆的兒子, 可能剛從中國來到美國, 水牛城中國人不多, 平時父母工作忙, 他或就一個人在餐館內自己跟自己玩, 平常顧客或多是老外, 他溝通或有問題, 但見到我們這夥中國人或會喜出望外, 便圍着我們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後來餐畢要離店了, 小男孩突然拉着我們的手, 說你們要走了, 依依不捨似的, 令人有點愕然, 又有幾分憐愛。瀑布在國之邊緣, 城市在洲的邊緣, 新移民也在社會的邊緣, 不知這麽多年後, 小男孩長大了, 仍在邊緣經營一家中國餐館, 或已融合美國主流, 只說英語偶而夾雜一兩句普通話, 可能在紐約市有一份不錯的工作?

電影是香江才子編自導的處女作, 據說充滿對當下香港困局的種種隱喻, 導演說是他回饋社會之作。電影處處可看到導演的影子, 似也可聽到他洋洋灑灑的鴻文, 但有時一些文句由劇中人口中說出, 卻又有點突兀: 來自新疆的女學生對心儀講師說, 我們都是邊緣人。他們小學同學久別重聚, 各自有各的故事, 他愛得痴狂, 他尋得壓抑, 他迷得令人摸不着頭腦。愛的是香港, 尋的是中國, 但似都是死路一條; 那麽迷的是什麽? 想必是尼亞加拉大瀑布, 只是忘了老師當時說了什麽, 才令他如此着迷。終於他去了夢寐以求的大瀑布, 人與瀑布或有相同的處境, 大瀑布位於兩國之間, 而他卻游弋於兩性之間, 或也是邊緣一族。

電影毁譽參半, 卻不賣座, 有人預測票房可達二千萬, 現在遠遠不及, 才子定必失落不已, 讀者旁人也覺悵然。

四分一世紀, 恍如昨日, 煙花爆放, 卻已無聲。 .

Saturday, April 12, 2014

KANO

電影監製前幾年初試啼聲, 導演了叫好叫座的[海角七號], 更似為台灣電影帶來一番新氣象, 予人清新奮發感覺, 不再悲情。那時已經覺得電影像是半齣日本片, 影片中日語日歌充盈, 上了年紀的台灣人講日語尤其流利, 而海角七號的秘密也與日本有關, 是日治時代某個痴情女孩, 默默等着日本心上人早日歸來, 等到地老天荒, 等成一段海角傳奇。而眼前這齣KANO, 徹頭徹尾便是一齣日本片, 片中對白百分九十五以上是日語, 只是偶而有人講講閩南語, 一些重要角色也由日本演員擔當, 服裝布景全都是日式模樣, 講的是台灣三十年代日治時期一個有關棒球的故事。

故事發生在台南嘉義, 一家農業學校的棒球隊, 嘉義農校, 簡稱嘉農KANO, 講他們如何由從沒嬴過一場比賽的弱隊, 在一於日本本土失意的棒球教練的訓練下, 刻苦不屈, 鬥志高昂, 終成為全台灣的中學棒球隊冠軍, 繼而進軍日本甲子園, 跟日本全國其它地區的冠軍隊一較雌雄。這球隊由日本人、漢人、土著組成, 第一次代表台灣進軍無數棒球員夢想之地甲子園, 寂寂無名, 誰都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 那知他們憑着一主力球手的高超投球, 越戰越勇, 竟爆冷打進最後二強, 爭奪全國總冠軍, 令人刮目相看。最終他們沒有拿到冠軍, 由於主力球手的手指嚴重受傷, 投擲頻頻失準, 只能屈居第二, 但雖敗猶榮, 憑着永不放棄的精神, 贏得全場不絶[天下嘉農]的掌聲, 而他們自己就像被釘子刺壓根部的木瓜樹一樣, 雖處劣勢, 更能激發鬥志, 也誓要結出最好的木瓜。

電影風格跟一般勵志式的日本影片毫無二樣, 也是如何由弱變強, 如何堅持不棄, 終於達致夢寐以求的成功。而影片中所顯示的日治台灣, 更似是一個令人欣羨的美好年代, 人人安居樂業, 殖民者為老百姓建設謀幸福, 年輕學子有理想有夢想, 日人漢人土著無分彼此, 大夥兒在綠油油的田野上追逐迎風飛舞的帽子, 那帽子是殖民長官的有為不懈, 隱隱然也是電影人的無限嚮往和隔代致意。台灣人爭取民主努力不懈, 無畏無懼, 太陽花剛在黑衣大地綻放, 照亮本島, 照亮遐邇, 要自主自存, 不要被鎖進對岸大國的體內, 否則不能自拔。據說這電影在台灣非常賣座, 觀影思古, 不知有多少人也像監製導演一樣, 懷念過去, 懷念日治時代的台灣?

那時除了台灣, 日本還佔據中國東北一大片, 包括遼東半島, 電影中進軍甲子園的便有一隊是來自半島南尖的大連。第一次到大連, 便覺得這地方跟中國其它城市似不大一樣, 後來才知道大連曾受俄羅斯及日本佔有, 從未受民國統治, 二次大戰及國共內戰結束, 共產黨得到政權後, 它直接從蘇聯手上轉交給中國。有一次出差大連在市內坐出租車, 跟司機聊天, 那時在大連投資的日本公司不少, 他說他奶奶經常掛在口邊, 如果日本人不走, 咱們現在也是日本人呢。另有一次到離大連不太遠的一個叫熊岳的地方拜訪客戶, 客戶是一家飲料廠, 買了一套專門生產蘋果濃縮汁的設備, 但不知是經營不善還是什麽, 設備買了多年都還沒有用, 鎖在車間裡白白浪費。這工廠的前身, 據說在日治時代是一家小學, 廠內還留有一些日式建築裝飾, 頗有風味。而熊岳這地方也有溫泉, 出差時值隆冬, 住的賓館標榜有熱溫泉水供應, 以自來水形式直接流進客房浴缸, 記得源源不絕的熱水, 冒煙冒煙地從水龍頭流出來, 泡浴缸即是泡溫泉, 深冬夜半, 舒服的不得了。

不知隨着司機奶奶那一代人陸續走了, 現在的大連以至遼東半島是否還有人保有日治時代的一些歷史紀錄或遺物, 可讓現代人知道那時可曾發生什麽事? 當代政府肯定不會, 他們精於鏟除歷史拆毁古蹟, 也讓你失去記憶, 事事當以眼下大國為榮, 不得懷緬過去。由是, 那曾進軍甲子園的大連商校棒球隊, 他們故事又是如何的激勵人心, 相信當無處發掘, 無人知曉, 湮沒在漫漫時空裡。

不懂棒球, 戲中那些比賽場面, 雖然拍得細膩, 卻看得一知半解, 只知道如投球厲害, 敵方擊不到, 便可三振而勝。但戲中那種對美好時代的緬懷氛圍, 雖是受外人殖民管治, 而社會有條不紊, 建設有方, 民眾安居樂業, 奮發向上, 卻又似曾相識, 甚或感同身受。眼下香港, 也有不少人懷緬過去美好年代, 要立足本土, 要自治自主, 不丟掉記憶, 不與蝗融合, 誓要保衞自家既有文化, 跟北方大國堅決對壘!

KANO, 熱血沸騰, 青春無悔, 只因我們看到台灣。

Monday, April 07, 2014

茶室



那天路過午後的窗外
打開的木造窗扉
沒有扭曲的花
只有筆直的鐵枝
牢牢守着年月空隙
不屈不撓不變
窗內是一室慵然
頂上的風扇呼呼的轉
老燈籠下的風鈴叮叮的響
如此靜好的歲月辰光
無聲地從六十年代轉了回來
清脆風中
尤有白咖啡的芳香

Friday, April 04, 2014

桂川



想起那條河川
當天也曾佇立橋頭
夕照下搖櫓而去
泛起千年光芒
久久不散
今日渡月何處
山嵐吹遍
彷似聞得陣陣桂香
在遠方的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