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噓

北京來客, 深圳匆匆一聚, 聽到舊公司的一些近況, 也聽到一些故舊相識的遭遇, 令人不禁有世事多變的唏噓, 久久難釋。

杭州一位客戶, 工廠一把手, 年前已聽說, 他進去了, 其時摸不着頭腦, 不知因何會落得如斯境地。這廠長健談樂觀, 與他交往多時, 印象頗佳; 他跟一般國內人似很不同, 知道很多外面的事, 世界視野頗強。他妹妹全家在瑞典, 兒子拿獎學金到新加坡念中學, 畢業後到英國升大學, 聽他說放假喜歡到歐洲去, 除了探望妹妹, 還可租一輛車跟兒子一起自駕遊, 英國就不用說了, 從南到北似都跑遍了, 有次好像從瑞典出發, 往南走, 跑丹麥跑德國, 跑這跑那, 好不自在。有一回設備安裝好要驗收, 沒他簽字不行, 便專程到杭州拜訪他, 見面一個多小時, 設備驗收一事好像沒有兩句便談好, 其它時間卻天南地北相互聊得不亦樂乎。從他兒子在新加坡留學如何克苦自立, 到英國念的華威大學歷史, 到他妹妹念醫學專科, 如何出國留學, 在美國工作, 最後全家在瑞典落地生根, 還有他到歐洲旅行的一些所見所聞, 他都說得眉飛色舞, 令人不自覺也沾染到那份喜悅, 覺得生活應是如此。

這次聽說他的案件已作法律裁決, 受賄罪成, 被重判十一年, 令人驚愕不已。據說有一家賣製版設備的國內廠家, 其前任財務總監到別家公司工作後出了情況, 電腦被有關當局沒收, 而電腦內有記載誰誰誰收了多少錢的記錄檔案, 杭州廠長也赫然在名單當中, 故被捕雙規。據說他收了一張款額三萬元的購物卡, 他老婆有用過, 另外有一筆六萬元現金, 他雖拒收, 但中間人卻以他名義買了股票, 而股票迄今已翻了好多番。如此事情, 在國內或屬潛規則, 並非不普遍, 據說這回名單曝光便牽涉行內好多人, 且很多都是位居高職的, 如果不是有力人士出來從中斡旋, 還會有很多人被追究。自己跟他交往多時, 他從來沒有明示或暗示要些什麽, 有時想邀請他到香港遊玩, 他也沒答應, 只說香港他不時也會跟老婆去買東西, 信用卡的簽賬限額有好幾萬美金之譜。不知他是不是很富裕的人, 但為了那幾萬人民幣出事就替他很不值, 我想那區區之數並不是他主動要的, 只是國內生意人的風氣, 硬是要算他一份吧。有一次餐聚聊天, 他說世界上所有的事最終都是不了了之的, 因為那怕天大的事, 等人死了, 不就不了了之了。廠長五十多, 十一年不是短時間, 這或算無妄之災, 此刻定必難了難熬。

另一聽到的震憾事, 是舊老闆的女婿已跟他女兒離婚了, 不知是真是假。這女婿或也沒什麽本事, 雖在公司工作多年, 卻無所事事, 似從來沒有負責過任何具體事項。在外人眼中, 他的本事或是娶了老闆的女兒, 生了一男一女, 得丈母娘歡心, 生活無憂。據說離婚或與爭產有關, 老闆年事日高, 公司很快便要傳給第二代, 他二子一女, 大兒子跟小兒子聯成一線, 這公司應是他們哥兒倆的, 萬萬不能傳給外人, 如是便設法把女婿踢出公司, 女婿失業後, 或經常跟老婆嘮叨摩擦, 據說還得罪了最大靠山丈母娘, 終鬧至不歡而散, 離婚了。女婿為人也工於心計, 當初大兒子沒進公司, 小兒子吊兒郎當, 他或曾覬覦將來可傳承整家公司, 便不時耍手段, 讓小兒子好食懶飛之性格畢露人前, 令岳父母覺得小兒子無德無能, 難當大任。那知人算不天算, 女婿最終滿盤皆落索, 一出侯門, 往後工作生活不知如何。

深圳一客戶, 憑着真材實幹從低層職位一直做到其中一位副老總, 剛到五十, 應還有升職機會及空間, 那知這次聽說他們單位老總實行新政策, 要提拔新人, 從車間裡升了幾位年輕人到主事職位, 故這副老總便要退居二線了, 也就是升遷無望, 行人止步了。新工廠建設期間, 事無大小都他在管, 工地上所有事情他都了如指掌, 各項工作他都安排得有條不紊, 新工廠順利竣工投產, 他居功至偉。他說老總讓你負責就是給你機會, 他不懂走上層關係, 希望憑藉工作表現能得到公司集團賞識而升職。皇天不負有心人, 終於也升為其中一位副老總, 也負責具體實事, 他自忖年齡不大, 也有能力, 更上一層樓並非不可能的事。如今如果真的退居二線, 那便是投閒至散, 無所事事等退休, 雖則他不與人爭, 隨遇而安, 但 如此晴天霹靂, 不知他一下子可否承受得了?

另外有三人在同一家公司工作, 相互間或也勾心鬥角, 這次聽到他們有一個蟬過別枝, 有一個不獲續約失業了, 而另一個家不在中國的卻獲得留任; 跟他們三人都有交往, 也知各人的性格及行事所為, 故當下最大感慨, 是最奸詐的人反而得到留任, 真是情何以堪。世事多變, 如何自保? 難道要虛偽訐詐, 才能在職場縱橫, 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人生無常, 際遇難測, 當下無業無着, 唏噓難平, 最終是否都會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