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同事

北京舊同事不知何事來了深圳, 電話相約見面一聚。過去經常往返深圳, 猶如家常便飯, 但已經好長時間沒去了, 一下子竟心生猶豫, 似不知應如何前往才便捷。最後就像過去一樣, 到灣仔碼頭坐過境巴士到皇崗, 然後轉的士到南山區同事所下榻的酒店。或是周末早上, 路況順暢, 過關順輰, 深圳的通衢大道也順暢, 但熟悉中似有點陌生, 或是太久沒來深圳, 沒來大陸了。

兩年多不見, 舊同事別來無恙, 還是老樣子; 他是所謂的跟共和國同齡人, 但一頭烏黑濃密頭髮, 容顏並不蒼老, 別人不知道, 還以為他才五十多歲哩。也許是他平時養生得法之故吧。他滴酒不沾, 這在國內也算是個異數, 但抽煙卻抽得厲害, 幾近一枝連一枝的抽; 他飯量似不多, 一塊吃飯多是淺嘗即止的樣子, 雖沒什麽運動, 但好像每晚都到屋外溜狗一兩小時, 活動量應也不少, 故一副適中身材, 腰無贅肉。

印象中從來沒看過他發脾氣, 遇到什麽事都一派處變不驚的樣子; 雖然也負責銷售, 行內也很多人認識他, 卻不喜歡跟人交際打交道, 凡事可免則免, 碰到難題, 似無鍥而不捨的毅力, 買賣成不成似都無所謂。平常也不主動到外面找生意, 喜歡坐在辦公室內一面抽煙一面跟電腦下象棋, 一副世事於我何有哉之態。但他是老臣子, 在行內有一定知名度, 當初老闆要開發國內業務, 就找了他跟另外一個年輕同事在北京開立辦事處。剛開始的時候, 應也藉着行內關係做了幾個項目, 故老闆也對之器重有嘉; 然而或隨着年歲增長, 似不願到處走動, 只愛坐在辦公室裡, 無所事事也無所謂, 而外面客戶不知不覺間人員都有了更迭, 他認識的一些老總都給年輕的下屬代替了, 故慢慢地他的那些行內關係也就不怎麽樣了。

大半年前他曾經聯系過我, 說老闆要到北京跟他談話, 估計是要談讓他離開公司的事, 問如真的如此, 可向老闆要求些什麽? 我說香港一切以勞工法例而定, 難有什麽額外要求, 國內或也有相關條例作準則, 但他為公司老臣子, 曾為老闆開天闢地, 或可動之以情, 看能否得到一些額外補償。但也囑他別太過強求, 以免破壞相互間的情誼, 因這老闆畢竟也是個不錯的老闆, 他聽後唯唯諾諾, 但後來就沒聽到什麽下文了。原來他跟老闆談過以後, 公司就決定讓他退休, 他也都已經離職大半年了, 當初要求老闆能額外補償他二十萬, 老闆似答應了, 但老闆大兒子基本已接了班, 事無大小都會管, 說到錢更是掌控嚴緊, 最後只給了一半, 說公司生意欠佳, 資金緊張。如此結果, 他心裡肯定有氣, 不迭訴說當初如何如何幫忙老闆, 生意有成也不敢要求高工資或拿佣金, 一心只想老闆往後能有所獎勵, 但據他說並沒有什麽太大的獎勵, 只不過每年年終多給一兩萬的獎金, 但自老闆大兒子上場, 這年終獎金也都沒有了。他說怪不得老闆說他自己兒子[扣], 刻薄下屬, 能省就省。

不知道是市場競爭越來越大, 還是經營不善, 自大兒子接手後, 公司業務似越來越差, 當下更有苟延殘喘的跡象, 真不知會不會很快就關門打烊。想當初加入這公司時, 一派欣欣向榮氣象, 那怕九八年亞洲金融風暴, 公司業務也不賴, 還聽老闆私下誇說, 如此景氣, 公司每年還賺錢好幾百萬。後來老闆或是心想年歲日高, 亟欲第二代接班, 兒子女婿相繼進了公司, 年輕一代許是雄心萬丈, 一心要大展拳腳, 凡事都有自己看法, 更似不把二股東放在眼內, 最終搞到人家退股退休, 順理成章把全公司讓你一家人自己去玩吧。二股東曾是老闆得力的左右手, 香港很多業務關係都靠他拉牽, 他一離開, 生意似也慢慢消退, 遠不如前。大兒子性格有點剛愎自用, 或也自忖能力高, 樣樣事都親自過問, 更走在最前線跟客戶直接洽談, 中間沒有緩衝, 更有當大老闆當機立斷的架勢, 很多事可能沒有深思熟慮就當下決定了, 事後知道倉卒有誤, 也只能自己吞進肚子裡去, 還自辯經一事長一智, 自我安慰一番。大兒子花錢也慷慨, 但往往沒花到根節眼上, 故很多時大額錢款花掉了, 生意卻沒怎麽增長, 有時背後還給客戶訕笑傻B, 他自己卻還洋洋自得。

大抵[花無百日紅, 創業難, 守業更難]是對的, 相互說起舊公司的事, 大家似都感慨連聲, 畢竟都曾在這公司工作了十多年, 對之不無感情。世事多變, 除了公司走下坡外, 一些認識的人, 或也經歷巨變, 就更加令人唏噓不已, 久久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