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時認識一個荷蘭客商,60多歲,矮矮胖胖,盆大的面孔什麽時候都鮮紅得像豬肝,似有起伏的臉皮卻猶如手捏過的皺布,銀白頭髮永遠往後腦梳貼,煙抽個不停,好像跟一般人心目中荷蘭人的高大威猛頗有差距。他在歐洲肉製品行業似有點名氣,為了開拓市場,經常到中國。他家在荷蘭南部的小鎮,跟老婆非常恩愛,有已成年的的二子一女,不論他們是開大貨車、當護士或還在唸書,他總在人前對之誇許,以為父而榮。他說他們小小的國家也分14個省,地勢平而低,最高點才不過100多米,農業發達,他們的火腿敢情是全世界最好的;荷蘭人口一千四五百萬,人人懂好幾種言語,除本國語,一般都能說英語、德語,他說他也還在學法語呢。在他眼中,荷蘭什麽都好,只是不喜歡阿姆斯特丹,他說 : Every time when I arrive at Schiphol airport, I turn my back at Amsterdam. 真不理解為何會那麽義無反顧的不屑。
但作為一土生土長的香港人,每回到荷蘭、到阿姆斯特丹都有種說不出來的地道親切感覺,尤其是佔據歐洲大城小鎮的中國移民都是溫州人、浙江人、福建人的現在。阿姆斯特丹唐人街與花街柳巷相鄰,就在紅燈區後面,那裡的中國餐館好像大多是香港人開的,菜式都是我們所熟悉的雲吞麵、油雞义燒、干炒牛河、菜遠肉片等,店名叫乜記物記,伙記都說地道香港廣東話,偶爾客人不多在閒聊,也會說起香港,那個董建華什麽什麽的。
為何荷蘭會有那麽多香港移民,也不知道對不對,猜想他們大都是新界原居民,六七十年代憑着英國殖民地子民身份,飄洋過海到英倫開餐館謀生,可能移民太多競爭太大,有些便到一海之隔的荷蘭碰運氣,因為荷蘭人的包容,不諳荷蘭語也不要緊,只說英語也能站得住腳,不會像法國德國與當地人溝通也有問題。漸漸落地生根,繁衍下一代,語言、飲食、習慣可能仍是很六七十年代的香港,而現在資訊發達,香港新的事物也不陌生,政治、民生、電視劇,他們應也能說得頭頭是道。新生一代受荷蘭教育,但大多能說流利廣東話,聲調、口音、語氣跟我們無異。父母可能還想他們跟香港的紐帶不斷,總希望可以與香港有些什麽連繫。曾認識一位來自香港的餐館老闆娘,女兒屆適婚年齡,媽媽好像總希望她能嫁給中國人,甚至以香港人為上選。有一次在啟德機場接機大堂竟然碰到老闆娘帶着女兒回港,大家都很愕然、很驚喜,萬水千山原來豈能及此邦的漁燈,心想老闆娘可能是來故鄉選女婿。
他們的故鄉是那裡呢? 應該是我們小時候學校旅行常去的一些目的地吧,是錦田、林村、塔門、荔枝窩、烏蛟騰吧。由是坐在阿姆斯特丹中國餐館裡,看着荷蘭人在中世紀的石卵小巷騎車而過,竟可溯接我們自己的青葱歲月,遙望八仙嶺下的山水炊煙。你記得跟幾位同窗好友從大埔出發,騎着單車經過大尾篤、新娘潭、到了鹿頸,累了就把單車擱在路邊,大夥兒走到樹叢裡,脫掉上衣長褲跳進清涼小溪裡浮淌,相互嬉戲,一不小心濕貼的內褲褪了下來,被人取笑怎麽你的屁股紅得像猴子的一樣。傍晚推車上四野無人的山頭扎營,星空下促膝談笑,少不了加鹽加醋的咸濕笑話,也不知各自何時睡着了。第二天又踏上彎頭的單車,沿着崎嶇的山路小心翼翼下坡,深怕連人帶車跌落右邊陡斜的山崖,真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和膽量,或許你我都曾青春無悔也無懼。
Sunday, August 20,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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