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March 22, 2009

消失了的光影 - 京都

京都戲院在灣仔,躲在靠山邊的一條小街上,其主體建築現仍健在,樓下一角好像開了一家賣牛腩麵的小店,[京都戲院]的招牌也還歷歷在目,仍未拆卸,只是現外貎已是後來改建為1、2、3三家迷你戲院的格局,不是原有老戲院的景觀了。原來有大堂,樓底較矮,走進去總覺得有點壓抑,尤其是人多等開場的時候,更有點透不過氣的樣子,要到進場坐下來銀幕開啟光影後,才有豁然開朗之感,因種種夢幻景象花花世界就在眼前開展;大堂裡貼了今日下期不日上映電影的劇照,上二樓是前後座,後來一律改為堂座,上三樓則是超等。

當開始自己一個人去看電影的時候,京都戲院每逢禮拜天十點半早場都會選映一些經典舊片,余生也晚都沒看過,但十點半看過後卻又念念不忘,因這些舊片竟有你當下年紀的思緒和情懷,那些實際年齡都比你大的主角們,竟隔着光影隔着年代地跟你呼吸與共。

兩小無猜
[兩小無猜]中兩個小學生的相戀經過如何,已經記不起其細節了,也沒有深究電影是否有着六十年代英國特有的社會背景,只知道片中的一系列由比知樂隊主唱的插曲非常動聽,當中歌詞尤其令人深有感受,至今仍繞樑腦中。[當我小的時候,聖誕樹很高,我倆已在戀愛,而別人卻仍在玩耍;現在我們都長高了,聖誕樹卻變矮了,我們也不問時間飛逝如何。]事物的本質也許沒有變,變的只是時間,時間變了,我們也變了,看事物的眼光也不一樣了;當人家還在玩耍的時候,你已在談戀愛,而當人家開始談戀愛時,你可能已對愛情意興闌珊,至此,任它時光飛逝又如何? 但也有像陳百强所唱的:[人在戀愛,我卻懶洋洋],一生未欲戀愛,只願活在自己的天地中,獨斷獨行,一個人在途上不用着意別人的感受和看法。[那掛着一張哭臉的女孩是誰?看着上百萬個的表象,MELODY,人生並不是場賽跑,只不過像個團團轉而已。]不用與人競賽、相互猜度、追逐、欺騙(那怕是善意),一個人獨自踏上那團團轉,也有不同的風景,雖然有點重複又重複,但誰說人生不就是重複又重複?

戲中主角是當時有名的男童星麥理斯德,長得官仔骨骨,俊朗中帶點腼腆,劇中似是一富家子,而另一男角則比麥大一兩歲,高大卻粗魯,經常跟人打架,也有一班小朋友跟着他,像是個小頭目,其在戲中似是來自工人階級家庭,有點無心上學,他跟麥好像是同學,但那種關係卻若即若離,在麥面前他似有點自卑,但當麥有難題時,如受人欺負,他卻又義無反顧地出來為他排難解憂,令麥對他也有點又敬又愛的感覺。我也曾希望有這樣一位大哥哥,在我有難題時可以為我奮身而出,讓我歡喜讓我憂,他知道的東西比我多,懂得的事情比我强,處處維護我,跟他在一起總會有一種安全舒暢的感覺。但現實中從來沒碰上這樣的大哥哥,可能人海茫茫,人與人的相遇相知原是可遇不可求,彼此未能碰上也是人生因縁使然,或有遺憾,毋庸强求。戲中演大哥哥的幾年前四五十歲左右,得了癌症與世長辭,看了新聞竟有點傷感,像是一位長久沒見面的故人無常地走了,令人唏噓。

胡士托音樂會
[胡士托音樂會]是一齣紀錄片,所記錄的或許是史上第一次大型戶外音樂會,於1969年8月於紐約州的胡士托這個地方舉行,連續三天,據說觀眾多達五十多萬人,而到場演唱的歌手好像也有三四十人,但我只認識JOAN BAEZ一個。

音樂會進行期間天氣都不怎麽好,行雷下雨,場地上一片泥濘,但滿坑滿谷的年輕男女,似盡是長髮披肩,對惡劣天氣不以為意,鏡頭所見大夥兒全席地而坐,都沒有什麽避雨措施,任由風吹雨打,有的更在泥濘地上相擁打滾性愛,滿身泥巴看似衣衫襤褸,但這群人稱[嬉皮士]的年輕人自得其樂,那管千萬里外的中印半島上正是烽火漫天。

據說嬉皮士是[和平與花]的新世代,他們反戰爭反建制,什麽事都和政府對着幹,胡士托音樂會似是他們集體對建制說不的巨大吼聲,他們不要束縛,要無政府般的絶對自由,願意做啥就做啥,隨時隨地,不理會任何世俗的眼光。忘了JOAN BAEZ有沒有在會上唱DONNA DONNA,但自己知道JOAN BAEZ就是因為上吉他課學了這首歌。[一輛車駛向菜市場,車上載有一頭帶着哀悼眼神的小牛,小牛高高上空有一隻燕子,正在藍天下拍翼飛翔;農夫說停止投訴吧,誰告了你小牛的命運是怎樣的,為何你沒有飛翔的雙翼,不然就可像燕子般自豪和自由;小牛輕易任由屠宰,永不知其原因,誰人若是珍惜自由,便要像燕子學會飛翔],如不想被那狂風嘲笑,年輕人就要學會飛翔,才能自由自在掌握自己命運,永不要成為待宰的牛犢。

越戰時美國對抗共產主義,現在美國據說也處於戰爭狀態,這回對抗的則是伊斯蘭教,似都泥足深陷;越戰時,美國的新世代群起反對,竭力唱出反戰之歌,DONNA DONNA、CRUEL WAR、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 GONE,眼下的美國網絡世代又可譜了什麽自家的時代之歌呢? 對抗共產,美國或輸了戰役但最終也贏了戰爭,但目下的戰爭似仍未知鹿死誰手,屋漏偏逢連夜雨,金融海嘯肆虐全球,美國這資本主義民主老大哥,此刻是否有點吃力?其新世代的總統,能否力轉乾坤?危機四伏,這個世界又將會何去何從?

男人四十
在京都看的最後一齣電影是許鞍華導演的[男人四十]。導演之前也有作品叫[女人四十],那時看了沒有太大的感受,或是男女有別,更多的應是年齡隔閡,四十似仍遙遠。但[男人四十]的演員卻都是同年代的人,這年紀的門檻終於自己也要邁過去了,近在眉睫,感受觸動似也不少。或許人到了四十這關口就會再次變得躁動,為的是生活的軌跡都已定了型,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但你卻不甘心,因原來心裡仍有一些事情還未做,再不去做的話,就沒機會,時間不等人,最後或會遺憾終身。

戲中男主角一直為沒去過長江三峽而耿耿於懷,蘇東坡的[赤壁賦]他自中學起已背得滾瓜爛熟,[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只是三峽大壩都快要建成了,完全建成後,一些詩詞歌賦裡的人文景觀便會永沉江底,無縁一見,真的會遺憾終身。或許男人四十,回看來時路一事無成,觀望前路卻又舉步維艱;[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只是夢中遙不可及的景象,最終都未能親炙蘇子杜甫扁舟其上的磅礡時空,悠悠情思,淚濕青衫,夢中的江水濺我臉。


從兩小無猜的年紀,到那叛逆輕狂的胡士托,眨眼間已是男人四十,戲院都關門了,那消失的光影曾載滄桑,也証人間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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