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台下午節目的訪問嘉賓是一位星二代的唱作人, 她上節目宣傳自己新作, 是一首講對抗抑鬱症的歌, 她說這是六年前的作品, 到今天才有勇氣拿出來跟大家見面。她說自己是抑鬱症的過來人, 當初因為失戀情傷而起, 抑鬱了六年, 看了醫生, 但沒吃藥, 因為自己是創作人, 怕藥物或會影響創作能力, 故只靠做運動來治理此病, 終於從抑鬱的深淵走了出來。她說自己現在身心都很愉快, 樂觀奮發, 事業發展似也很有起色, 整個人很快樂, 但也不會掉以輕心, 因為不知道何時抑鬱或會重來。聽她滔滔不絕說着抑鬱的過去, 語調跳脫歡快, 笑聲不斷, 彷彿世上再沒有人比她更快樂了; 聽着聽着, 隱然卻有一絲不那麽真實的感覺。她說抑鬱症患者要勇於承認自己的病, 要看醫生, 要接受別人的幫助, 才不會泥足深陷, 獲得新生。
2004年愚人節, 哥哥張國榮因為抑鬱症從酒店高處一躍而下, 結束華麗傳奇的一生。那年世紀疫症沙士肆虐香江, 人人臉上一個大口罩, 城市失去面目, 或也抑鬱, 不知疫埠伊於胡底, 何時能了, 一片愁雲慘霧, 不在話下。那年自己好像也患上抑鬱, 早上醒來, 躺在床上, 軟軟冷冷, 總是害怕。
一切都是健康惹的禍。那時胃經常不舒服, 吃飯後尤其覺得腹脹胃痛, 有時嚴重得熊抱着枕頭側臥在床上動彈不得, 看了幾回醫生都不見好; 後來去看了一似是名醫的腸胃專科, 說或是胃裡有幽門螺旋菌, 吃了一兩個週期的特效抗生素後, 檢驗說沒菌, 也去了照胃鏡, 也沒說有何問題。也去了政府醫院的專科看, 一量血壓便說有高血壓, 做心電圖又說心律有點異常, 戴了一回24小時的心電圖機, 報告似也沒說什麽, 但還要做別的檢查。一回做什麽照影檢查, 那工作人員說, 這種檢查在外面做要上萬元, 做後也沒說什麽大問題, 又做超聲波, 那年輕醫生模凌兩可地說, 好像有點心臟肥大, 又說他決定要幫我解決問題, 云云。
後來經人介紹去看了一私人心臟專科, 醫生約六十餘歲, 個子不高, 說自己經常去打高爾夫球, 不運動不行。也沒有做什麽檢驗, 只把政府醫院做的報告給他看, 他看後即說沒啥大礙, 整個診症就跟我聊天似的, 問平常生活工作有何壓力, 一時語塞想不出什麽, 便答沒有壓力呀, 醫生說, 人生於世, 哪沒有壓力呢? 有時說起閱讀, 問看什麽書呀, 他也說自己看了些什麽書, 似也談起蘇東坡的詩詞, 老子的道德經, 甚至有一次還說了些易經。看了兩三回, 每次六百元, 一點藥都沒有, 每次看病都是天南地北聊了一二十分鐘。
但胃仍時有不適, 感覺心不定, 有時心跳厲害得自己也能聽見, 心慌心悸, 想東想西, 總不安寧。醫院專科又轉介去看精神科, 說可能是腦中一些血清素有問題, 要吃藥。有一次醫生說, 藥可吃可不吃了, 但你是否要開一點來看門口, 當面直截了當地說不用了, 離開東區醫院, 坐小巴轉地鐵, 一直想拿一點看門口不是更好嗎? 終於坐了兩站地鐵往回走, 回醫院找醫生開藥, 醫生說, 你這種猶豫不定, 正正是精神情緒病的特徵。
認定了自己有情緒抑鬱, 沒跟任何人講, 只怨嘆自己為何會這樣, 便在工作記事本上, 從底頁開始, 每天一行, 用極小或自己才能看懂的字體, 把當天的情況寫下來, [早, 頭重實, 下午心隱約痛, 運動, 胃脹, 哭, 睡可, 心跳快], 如此這般, 自說自話, 自聊自憐, 或也自傷自療, 自己面對自己, 看這可惡的情緒究竟會竄走到哪裡? 電台嘉賓也說, 她抑鬱期間, 每天寫日記, 也是治療的一種。一行一行, 密密麻麻, 寫了好幾個月。
其實這種情緒病或早有前科。念中三四的時候, 經常失眠, 嚴重程度是一到晚上便會驚慌, 擔心今晚是否又睡不着了, 越慌越不能眠。那時有替人補習, 每月收入250元, 但總要去看醫生, 每月或兩三次, 每次50元。也不僅是失眠, 總感覺身體今天這裡不適, 明天那裡不妥, 跟醫生說, 他也不言語, 只是這裡按按, 那裡捏捏, 開藥給吃, 吃的都是些什麽藥, 不甚了了, 只要看了醫生就才感到心安。
情緒病後來是怎樣好的, 也不大清楚, 或是有一天, 自己毅然不再去看有關醫生, 亦然而然, 不了了之, 或就好像好了。
健康、愛情、事業, 或是情緒抑鬱之源, 心有罣礙, 使有恐怖, 難離顛倒夢想, 鬱症便乘虛而入。人生無求無壓, 亦難免疫。曾說人要四得, 食得, 瞓得, 玩得, 痾得, 但談何容易? 其一不得, 情緒波動, 一不小心, 便會跌入抑鬱的無間深淵。
佛家說, 心無罣礙, 放下自在, 或是良方。
Thursday, July 18,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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