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內

小時候看粵語長片, 孫悟空霎時縮小成小飛蟲的體積, 乘鐵扇公主張開口, 說時遲那時快便飛進公主口裡, 然後順着食管直搗黃龍, 一直飛至鐵扇公主的肚子去, (所謂肚子, 應該是胃吧), 在那裡便利用手上的金剛棒, 隨意左邊一戮, 右邊一敲, 鐵扇公主便捧着肚子, 痛個死去活來, 在地上滾來滾去。黑白粵語片簡陋的布景, 肚子似是水汪汪一片, 孫悟空要踮着腳左跳右躍, 像是避免弄濕身軀。小孩子看得眉飛色舞, 只是不知道自己身體內部究竟是怎樣的, 但也沒有心思要去深究, 電視上的黑白片好看就可以了。

做了一個X光照大腸的檢查, 拿回一疊黯黑的膠片, 醫生將之一張張放到燈箱上以作顯示並解釋, 說無大礙, 只是結腸處發現有兩個直徑5mm的小泡點, 可能是息肉, 故或需進一步做內窺鏡檢查。在燈箱上, 膠片顯示了盤盤腸子, 看到如此景象, 感覺很特別, 似既熟悉又陌生, 這是自己體內的一部份, 但自己卻從來沒有見過, 相見不相識, 此生卻又生死與共, 煞是奇妙。

黑白灰的景象, 有幾分水墨畫的況味。盤骨處或是山谷, 一條大路往上走, 突然拐一個大彎向左轉, 墨色由深轉淡, 或明或暗; 密密的盤腸小徑, 灰灰濛濛, 腸腸緊貼, 彎彎曲曲, 似無捷徑, 轉角處, 隱約一小亮點, 像是深山小徑的一盞燈, 照見前路, 又警愓注意健康。腸路正常, 沒有堵塞物, 也沒有坍方變窄, 應是通暢無阻, 奈何有時到了山谷處, 卻差那麽一小步, 谷門緊閉不開, 難以出去, 令人不解不快, 很是懊惱。

體內五臟六腑, 血管腸道, 自呱呱墮地便跟你緊密相連, 只是你對他們一無所知; 健康正常, 老死不相往來, 身體有毛病, 卻或會雞犬相聞, 給你警告給你訊號。孫悟空一個跟斗一萬八千里, 但怎麽都逃不出如來佛祖的五指山; 平凡人一生數十載, 無論輝煌或勞碌, 體內如何, 卻又無力掌握, 反過來受其操縱主宰, 無助無方, 想想也覺氣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