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樂園

東京有一處地方叫後樂園, 那裡有一大型遊樂場, 或是東京人假日一家大小去遊玩的好去處; 這遊樂場究竟如何好玩, 裡面機動遊戲如何刺激, 我一點都不知道, 因沒去過。但不知怎的, 每回聽到這後樂園名字, 總有幾分曖昧的聯想, 多少是受到那本叫[失樂園]小說的影響吧, 小說沒看過, 只知道是關於一些或是不倫之戀的愛慾故事, 雖則一字之差, 估想這地方或也與情慾有關。或者, 後樂園就是我們所說的後花園, 過去是不是一些熱戀男女才子佳人的晚上幽會之地呢? 或者稱得為樂園, 會否曾經亦為煙花所在, 尋芳問柳之士到來不敢光明正大前來, 總或偷偷摸摸從後而入?

在這裡有一個庭園叫小石川後樂園, 是東京都現九個需付費入園參觀的庭園之一, 入場費300円。這庭園建於十七世紀初的江戶時代初期, 為水戶德川家族所有, 當其時家族專門從中國請來一位明朝遺臣擔當總設計建築師, 因為他們想建造一個獨一無二的中國式庭園, 所謂[回游式築山泉水庭], 即以泉水為中心的假山庭園。庭園佔地頗大, 一進入即有遠離塵囂之感, 蒼穹下舉目盡是樹木花草, 有山有水有綠野, 不會瞥見一絲現代都廈踪影。園內有一塊天然石塊名陽石, 狀似豎直勃起的陽具, 左右兩旁還附有兩顆圓圓的睪丸, 如此生氣勃勃的大自然裝置藝術, 遊人無不會心微笑。另有一大片名為[田端]的耕地, 種了不少農作物, 似是供園主閒暇時作下田鍛鍊, 就像現代都市人於假日喜歡充當臨時農夫, 與土地為伍為友。園內最具中國特色的景觀是一道半彎拱橋, 名円月橋 據說月圓之夜, 橋與水中倒影也呈圓形, 橋月雙圓是為佳景。京都清水寺有一空中舞台, 乃在山崖邊建造的木構平台, 平台向外伸出, 人踏台上, 猶如身在空中; 園主也想將日本一些有名景觀帶到園中, 故這裡有一仿造的小型空中舞台, 不讓關西古都專美。

然則為何名為後樂園? 原來是倭人仰慕中華文化, 更且熟讀中國詩詞歌賦, 能背能吟; 園主對北宋范仲淹的[岳陽樓記]情有獨鍾, 尤其是那膾炙千年的名句 : [先天下之憂而憂, 後天下之樂而樂], 或也是他心中抱負, 故以園名志, 將新造的庭園取名[後樂園]。中式庭園配上一個源遠流長的名字, 是傾慕也是自況, 無論居廟堂、處江湖、在園中, 都心懷家國, 未敢忘憂, 范公千里時空外竟有異國知音。

山東有一處地方叫鄒平, 離濟南不遠, 約兩個小時車程, 離淄博更近, 半小時車程可達。鄒平現在是濱州市下面的一個縣, 但非常富裕, 其中一個大型企業以紡織起家, 並在香港上市, 但業務多元規模宏大, 有自己的發電廠, 可以對外供電賣錢, 也從印尼進口大宗鋁礦, 並發展各式鋁材加工廠, 集團所建的樓房排靠在寬敞馬路的兩旁, 據說綿綿有一兩公里長。縣城不太大, 座落在濟青高速公路上, 交通非常方便; 平常街上人車不多, 兩三條主幹道, 上下班時刻卻也塞車擁堵, 流量不小。這裡賣煙酒食品的商店和超市, 好像都掛有[范公酒]的醒目大牌, 似是本地名產, 但與范仲淹究竟淵源如何, 沒有深究, 售貨員一般也說不明白, 不甚了了, 只說他們這裡有一座范公祠, 已有好幾百年歷史; 我想所謂范公酒, 或與別的高梁蒸餾白酒無異, 不過叨光古人而已。

現代中國的文化內蘊比起古時倭人應是差得遠了, 唐突古人無非只為了口腔飲食業務買賣, 能創GDP就有樂沒有憂；憂患的情懷, 樸美的庭園, 或要再次禮失求諸野, 要在別國故土才可找到。范公泉下有知, 如此強國天下, 先憂後樂, 可有憾焉?

遊園驚夢, 不是花街柳巷, 卻是憂國憂民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