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報上一則有關政經名人的花絮新聞得知,唸過的小學原來今年已創校44週年,日前還邀請了現已貴為銀行大班的一位校友回校向小師弟小師妹演講,演講內容是什麽,文章沒有細表。
我的小學座落在北角的一個小山丘上,真的是獨據山頭,頗有點孤芳自賞的味道。創校的那些校董們,可能都來自江浙,在一個百分之九十八講粵語的社會,民眾還沒有什麽要向北望的時候,便己擇善固執堅持以國語教學。是的,是國語,那時不叫普通話,其實也不並普通,因以國語教學的好像只此一家。說以國語教學並不是掛羊頭賣狗肉,記憶中除了英文一科,有老師可能不諳國語而用粵語外,其他大小科目都用國語,所以六年下來,同學們都能講一口流利國語,反而上了中學用粵語朗讀中文都結結巴巴,有如異類。
好像是三年級開始才學[國語拼音],採用台灣的拼音系統,那些ㄧㄨㄩ注音符號猶如達文西密碼般難掌握,雖然不是主科,但每次考試都戰戰兢兢,沒啥信心。有一回不知怎的總拼不出準確字音,急得都想哭,後來幸虧老師手下留情,才勉强給個及格。學校圖書室的故事藏書不少,由乞丐王子到龍王三公主,古今中外,為小學生展示一個多彩的世界,估計都是台灣出版,書上的每個字旁邊都有國語注音符號,故事看得津津有味,而注音符號一般都抛諸腦後,不甚了了。
我們音樂課唱的歌,也都是以國語唱出,一直不知道那些音樂本上的歌是不是特地為我們學校而編作的,只覺得那些學過的小學兒歌,一定要用國語才能唱出曲中意境及情懷。有一首蘇格蘭改編歌曲,好像叫[藍鐘花],歌詞說:[請你告訴我,高原的青年在何方,藍鐘花長盛開,在他居住的地方,我永遠惦記他,希望他平安回來。]不知道是否先入為主,如用粵語唱,總覺有點別扭,那怕是[在森林和原野是多麽的逍遙],也不要像小豬麥嘜那種奇腔趣調。
學校分上下午班,上午班放學後,下午班的同學要在一有蓋操場排隊等上課室,有一些高年級學生不知性急還是為了炫耀,經常會吹噓如何偷渡,以比馴守排隊的同學可以早一點到課室。由於校舍座落山頭,地勢似有幾分儼如山上古堡的險峻,要偷渡只有走後門一途,而通往後門的是一條坡度頗斜的梯級路,由英皇道往上走,興許也有上百級,而且非常窄狹,緊可過人,小學生急走其上,想必驚險有致,不知會不會也練就一身冒險精神,以助將來闖蕩江湖無懼色。進了後門應是地下層的圖書室,由此地如何避開老師耳目竄上二三樓的課室,就不得而知了。
據說從學校後面的這條陡斜梯級路一直往上走,能到北角半山的賽西湖,山上湖邊景緻如何,由於膽小從沒上去過,無縁得見,不得而知。但迄今仍記得國語課本上(忘了是哪年級),有一篇關於它的課文,不知是那個騷人墨客在遙遠南國小島憶江南,最憶是杭州,也使一眾小學生學得蘇子名句: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東南文物,蘇浙之光。
中國的東南,現在叫華東,更時髦的是叫長三角,是源遠流長歷史不可或缺的一角,這裡的文物風華比起粗獷的中原,可能更有一種令人可堪細味的精緻優雅;這地區的湖光山色、庭園樓閣、戲劇文學、方言人情、尋常菜餚,也都好像一一有着淡雅輕柔的味道,不悍冽。聽過好幾個杭州人在一時毫無頭緒的情境下,就是豪邁男子,都會不自覺地輕呼[見鬼咯]的口頭禪,那種委婉陰柔的語氣,竟也帶幾分性感。杭州人說他們崇尚悠閑生活,就是不太富裕的人,也願意花錢在追求生活品味上,一到假日即到只十數分鐘車程的山中茶園悠游忘憂,而把城中西湖留給摩肩接踵的外地客。
果真是[柔弱勝剛强],據說江浙兩省的年生產總值,在全國省市中一直名列前茅,而且人民也較均富,連中央政府也想對其發展模式深入研究,以便別省也能有所啟發,解決日漸嚴重的貧富懸殊的問題。我的母校創立自同鄉,那些創校校董們如回到今日的江浙,會有怎樣的感受呢? 故鄉是變好了還是變差了?他們過去在南海一隅的堅持,是擇善固執還是昧於時勢? 現在反攻大陸的可能只是一些傳統詞彙,君不見現在上海頗為紅火的本幫菜館就叫做[蘇浙滙]。
有師長的訓導,有父老的讚賞。
學校的老師大都粵語不靈光,校長也不例外,廣義上都說自己是上海人,可能真正的籍貫是江浙某縣市;平常他們都說國語,偶而一兩句帶有濃厚口音的廣東話,就如北方小姐講陰謀似的,同學們都會竊竊私笑。據校刊所載,這些四五十歲的老師,包括校長,大都畢業於上海聖約翰大學(這大學還在嗎?),他們是如何南來香港當小學教員,這當中可能每位老師都各有一段動人的故事,但遺憾他們從來沒有在課堂上向同學們細說當年,是舊事不須記也不堪記?
我們的老師絶大部份是女的,但也有一兩位男老師,男老師帶上粗邊黑眼鏡,頭髮油梳得井井有條,整齊的襯衣西褲穿著,腰板挺直,對待學生可能比一些女老師更嚴謹,或是較古板,像是民國某年走來的五四新青年,一心以薪火相傳為己任似的。
我們如日方中的女校長,永遠穿著貼身的長袍服,笑容滿面,說話和藹可親,在小學生眼中非常高貴,很有威儀,但校刊上的照片,驟眼看卻像奸妃李香琴,不知道真正的校長會是怎樣的。而嚴厲的則是訓導主任,同學們聞之色變,暗以老虎相稱,似是學校最不受歡迎的老師。一善一惡,可能管理一家小學,也要講究張弛之道,才可將一幫頑皮學生治得服服貼貼。
估計是會講流利國語的師資缺乏,有一年突然來了好幾位台灣老師,她們都比較年輕,好像大多未婚,離鄉別井來到香港教書,為的是什麽呢?現在長駐上海江浙東莞的台灣人數以拾萬計,而我們那些老師們可說是當代向外打拚的先行者了。當初花樣年華凝望窗外,別了家在台北的鄉土,從一個海島到另一個海島,[和]字永遠唸成[漢],老師們現在哪裡呢? 可有在現不知還算不算是匪區的小城落地生根?
學校裡大部份學生都是閩南人,猜想也有百分七八十,同學們的家庭背景似大同小異。就像那現貴為銀行大班的校友,他說他五歲時從大陸來港,住在北角,旅居菲律濱的父親即敎誨他要努力讀書,一定要考進這家小學云云。這小學在閩南同鄉中是很有名氣的,一些長輩問小孩在哪唸書,如答說是這家,大都稱讚有加,似已邁出光宗耀祖的腳步,我想小朋友們也都會沾沾自喜。
有很多同學畢業後,沒有在香港升中學,而是舉家到菲律濱與父親團聚,落地生根,在那邊升學、就業、結婚、生子,據說現在菲律濱有一個頗大規模的校友會,也就不生奇怪了。有一位原讀上午班的朋友說,他一位移民菲律濱的小學好朋友,回港旅遊,與小學故友重聚,昔日十二三歲的小伙子,現已變成[麻甩佬],已有好幾個小孩了,直是[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的寫照,大顆兒重聚敍舊,可能更有[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之嘆。
畢業好多年後,有一次禮拜天心血來潮,帶一個朋友回山丘上的小學參觀,感覺學校裡的一些設施怎麽都變小了,走廊欄杆也矮了,過去需要踮腳才能看到壁報板上端的貼堂文章,現在卻伸手可及,就在眼前。只是那禮堂還是那麽高那麽大,舞台上端的四字校訓仍然煌煌,曾幾何時曾在這禮堂參加了多少次週會及畢業典禮,有時是上台領奬的一份子,有時則高高坐在二樓階梯式座位上觀禮,看滿堂歡欣與熱鬧。
林海音小學畢業唱的驪歌,可能過早地讓小孩知道人生聚散無常又無奈,而我們的畢業歌卻似是創校先輩的夫子自道,真不知道十二三歲的小學畢業生,有多少人能有深刻體會。或是以前世道艱難,少年人都較早熟,而且小學畢業了,可能真的要投入社會工作,歌詞也許真的說出了憂患年代對新人後浪的寄望。但這樣的畢業歌,現在畢業的小校友又會否有共鳴,抑或只覺是禮儀的喃喃,對牛彈琴,不大了了?
我們的小學畢業歌是怎樣唱的呢? 歌詞已忘了一大截,網上又查不到,只記得好像有這樣的詞句:
春風化時雨
桃李同受教
學成以致用
基礎喜堅牢
從此投入社會去
記取師長訓導
莫噓我年紀小
興亡之責在吾曹
整齊嚴肅揚正義
要把國家社會重任一擔挑
小學畢業了好多好多年,投入社會也已好多好多年,我們有否記取當初師長訓導,肩挑重擔,毋忘興亡之責在吾曹?
Monday, July 10,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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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omment:
我敬愛的老師 我敬愛的學校
春風化時雨 桃李同受教
學成已致用 基礎喜堅牢
從此投入社會中
記起師長訓導
莫噓我年紀小
興亡之責在吾操
整齊嚴肅揚正義
要把國家社會重任一擔挑
再會吧 老師
再會吧 同學
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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