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ephyr

在還沒有網絡的年代, 曾買過一本書叫[車轆轆], 作者香港人, 紀錄他騎單車由東至西橫越美國的故事, 具體路線怎樣, 已忘得一乾二凈, 只記得當初讀的時候, 非常熱血, 非常嚮往。而年前在臉書上看到一帖文, 作者乃一華裔男生, 20餘歲, 文題為橫越美國只需197美元, 原來是乘搭火車, 由西至東, 耗時不過三數天。帖文似很受美國網民歡迎, 點閱者眾, 作者似也成為如何乘搭Amtrak的KOL。

他說這種橫越美國的車票可最多可分四段, 他從三藩市起行, 中途停了鹽湖城、丹佛、芝加哥, 最後到了紐約。他說這樣的旅程能更貼地看見自己國家的山川大地, 不像飛機匆匆飛掠的過眼雲煙, 而且經濟實惠, 長途旅行, 火車上或也能認識到新的朋友。

從前出差有去過美國兩三回, 但都是帶着客戶, 參加預先訂好的旅行團, 從來沒有獨自在阿美利堅合眾國自由行過, 心想不如效法Amtrak KOL, 來一趟火車橫越美國之旅吧。坐言起行, 網上訂票非常方便; 由東至西分三段, 其實是兩條火車路線, 一是由三藩市對岸的Emeryville起程, 至芝加哥終點站, 這條線叫California Zephyr, 接着再由芝加哥起行, 至終點站為紐約或波士頓的Lake Shore Limited 線。本想也停鹽湖城, 但到站時間為凌晨三點, 不方便唯作罷, 同樣也想停一下Ohio的城市, 只因那首民歌Bank of Ohio非常深刻, 但州內大城Cincinnati 或Cleveland , 到站都是凌晨三四點, 怕月黑風高不知到哪裡去, 住旅館要多花費, 也只好跳過。尤其Cincinnati, 在做展覽的工作時曾有接待來自該市的客戶, 名字很有趣, 一直想哪是怎樣的一個所在呢, 此趟無緣前往, 或亦憾事。

這回三段旅程, 停了丹佛、芝加哥及波士頓, 丹佛似非去不可, Rocky mountain high Colorado, John Denver的民歌, 其高亢清透的歌聲, 似是成長記憶的一部份。芝加哥有去過, 但只住在郊區, 城裡沒走過, 其有名的Loop線究竟是怎樣的呢, 也想看一下。波士頓或是合眾國的原點, 而且哈佛麻省理工名校並立, 也是一嚮往的所在。網上訂票卻要372美元, 是所謂Coach的座位, 據說舒適度媲美飛機座位, 如要可睡的卧鋪座, 動輒三數千美金, 可一點都不便宜呵, 難怪在三藩市進關時, 那說地道廣東話的關員, 一聽要坐火車, 便說: 好貴嘅喎。

網上訂票屬電子票, 票上只寫Coach, 卻沒註明車號座號, 以為有漏, 便通過臉書向Amtrak查問是否有誤, 抑或自由座, 回覆也快捷, 說沒錯, 到時拿票上車, 車站有工作人員幫忙的, 請放心。心想自由座也麻煩, 哪知那個座有人沒人, 最好有車號座號, 上車一擊即中, 不用跑來跑去, 但再回覆仍說到時有工作人員幫忙的。原來Coach座只有最後的兩卡車, 乘客上車找到座位坐定後, 會有工作人員過來查問哪個站下車, 便將下車站的簡稱寫在一紙卡上, 並將之插在有關座位的上方, 以資識別; 真的沒想過會是如此原始primitive, 也不明白為何不將車號座號也加進訂票系統內, 是美國火車不發達之故? 美國人坐火車都是休閒為主, 人亦不多, 人手寫站也就無所謂了?

火車一開始沿着海岸線行走, 窗外汪洋一片, 許是起得太早, 迷迷糊糊便睡着了。醒來時好像便到了加州首府Sacramento, 接着進了內華達州, 感覺似沒有太多沙漠景觀, 不像曾坐車從洛杉磯去拉斯維加斯, 雖非黃沙萬里, 四野盡是砂礫之地, 不知是否南北地貎有異之故。下午五點多便在餐卡吃晚餐, 三道菜連一杯酒, 承惠45美元, 含小費。晚餐四人拼一桌, 旁邊的美國人有菲律濱裔有南美裔, 都五六十歲, 兒女或都長大, 自己便到處走走看看, 好像都是第一趟坐這橫越國土的火車, 談興一爍, 一直說到到米蘭名店購物。也有一年輕小伙子, 說廿六歲, 個子不高有點胖, 非常興奮, 說火車的晚餐很有名, 尤其那道招牌煎牛排, 非試不可。

心想火車走在曠野, 夜裡或有星空可看, 但這趟在火車上分別過了三個晚上, 以為在觀景車卡的特大玻璃窗可看到, 但都沒有, 全是漆黑一片, 一顆星也沒看到, 許是天氣不好, 運氣不好。火車夜裡或爬了很多坡, 第二天一早醒來已身處科羅拉多州, 應是在洛磯山脈之間奔馳; 早上停了個站, 可下車走動一下, 才10月中旬, 山裡小鎮已經飄雪連連, 寒氣襲人, 山中遇雪卻很痛快。下午三四點, 好多乘客都聚在觀景車卡內, 因為火車將要經過一高山峽谷, 還有工作人員講解介紹。火車似在半山懸崖邊行走, 下面是一百丈深谷, 谷底一條頗湍急的河, 河上有兩人正用橡皮艇飄流或什麽, 見我們火車來到, 也不禁向上揮手; 講解員說峽谷對面山裡有一條約6公里長的trail, 部份地段似要走在懸崖邊, 非常驚險, 他似有走過。問這裡海拔多高, 他說丹佛市有Mile High City之稱, 這裡靠近丹佛, 海拔應約5500英呎左右吧。晚上七點多, 火車到達丹佛站, 晚點約一個鐘, 說是經常的事, 有時中途上車, 枯等三數小時也不稀奇。

在Emeryville上車時, 並沒有看到幾個黃臉孔, 卻似聽到廣東歌, 好像還是徐小鳯, 隱隱約約, 尋聲看去, 坐的卻是一西方男人, 年約50, 心想許是自己聽錯吧。第二天聽到這人在講電話, 聲音頗大, 講的似是一種廣東方言, 是客家是鶴山還是什麽, 不大了了; 後來有機會跟他聊天, 便問你說的是什麽言語, 沒想到他說是越南話, 更說自己有越南血統。車上也看到美國一特有的族群乘客, 好像叫Amish, 說他們不大與外人溝通, 盡量避用現代科技, 完全保留自家傳統, 通婚只在族群內, 自成一國。車上他們都是男女老少一大群, 裝束打扮非常一致, 女的素白色長身裙, 頭上打髻, 髻上蓋着一小小的布帽子, 小帽左右兩邊垂下纖細長條, 男的則不論老少一律椰瞉頭, 剪得圓圓齊整, 年紀大的留長鬚, 會戴有邊椽的黑色紳士帽, 衣褲也是黑色為主。車上他們多是自己人打樸克聊天, 一回從他們身邊走過, 坐着的幾個年輕男生, 或年約二十左右, 那種看人的眼神既非敵意也非友善, 臉無笑容, 喜怒難言, 感覺有點怪怪的。 

洛磯山脈下來, 尤其芝加哥過後, 便是大平原, 一路平平無奇, 似乎沒有什麽特別難忘的景觀或地貎。只是一些靠停的站有熟悉的地名, 如水牛城, 曾去過兩次看瀑布, 卻未曾窺過全豹。火車在紐約州首府Albany分道揚鑣, 一直去紐約市, 一則東往麻省波士頓, 忽然記起Bee Gees的歌, Feel I am going back to Massachusetts , 不是感覺, 是實在的前往; And the lights all went out in Massachusetts, 看到的卻是廣廈萬家燈火通明的波士頓。

年少時浪蕩神州大地, 曾經擠坐硬座車五日四夜, 其時只覺等閒, 晚上硬椅底下睡得香甜, 今時不同往日, 行前也曾猶豫每趟車都廿多個小時, 能適應嗎? 尤幸人不多, 有足夠空間, 座位舒適, 洗手間乾淨可用, 其實也坐得蠻舒心暢意的, 沒什麽不慣。現在不時都收到Amtrak的電郵. 推廣票價或路線, 只不知下一趟旅程會是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