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其貎不揚的一齣小本製作, 不是名導演作品, 沒有大明星演出, 講的是大西北農民的故事, 開始好像沒什麽觀眾, 那知口碑慢慢傳開, 票房後勁凌厲, 居然過了億。不知怎的竟惹起官方注意, 不旋踵便被勒令要下畫, 不能在戲院放映了。這樣一道文化新聞, 香港也看到, 一些影評人也介紹, 說導演1983年生, 40歲不到, 北京電影學院畢業, 迄今已有五六齣作品, 題材似都圍繞他出生的甘肅鄉村, 說的大多是是農民與土地的故事, 或是廿一世紀新的黃土地。
電影現不能在大陸戲院公開放映, 有心人把它放上網上平台, 免費供人觀看, 有留言說, 電影我先看了, 將來有機會再上戲院, 我再真金白銀補票吧。自己也看了, 不知在由治入興的新香港, 這樣有爭議的大陸電影, 還能在戲院公開上映嗎? 本地製作的電影, 它看得緊緊, 動輒禁映不是新鮮事。
導演生於八十年代, 其作品竟也有八十年化中國電影的風味, 冷靜不吵, 娓娓道來, 不疾不燥, 令人看得很舒服, 也很感動。 一個中年莊稼漢子, 父母雙兄已逝, 相依為命的是一頭驢子, 在乾罕的黃土大地種粟養禽, 不知是否樂天, 卻很知命似的, 說一顆種子落在土裡卻發不了芽, 早早夭折, 也是一種命定, 無需婉惜; 生活上似也沒什麽奢盼, 但能凡事不求人不欠人就好, 隨命而生, 隨遇而安。
一些或是堂兄弟的親戚給他介紹婚事, 他似可有可無, 也沒太大抗拒, 最終也接受, 算是成了家, 其實也沒有什麽鋪張儀式, 只是兩人到照相館拍了張照。相中看不出情投意合, 兩顆頭顱左右斜分, 臉上沒有笑容, 眼神隱含疑慮。女方並不是個健全人, 似患方什麽失禁症, 有事沒事會尿上一床一櫈, 手腳也遲緩不利索, 在娘家經常被兄嫂打罵。一開始要跟一素未謀面的人相處或也別扭, 但他不嫌棄身邊人的不健全, 慢慢地竟也情愫油生, 或是社會最低階層的兩口子, 從此相依為命, 共同面對生活的厄困喜樂。
不知是繾綣愛情, 還是以濡相沫, 兩人似成了對方不可或缺的人; 女的說她從來沒想過今生今世會有真正疼自己的人, 還有了自己的家。村裡的閒話婆娘也說, 想不到這失禁的瘟星實比我們幸福, 因她有人疼, 有人當她寶。男的是戆厚人, 除了種田, 還會製泥磚造房子, 也不時給人利用佔便宜, 他似都不介懷。有時畫面只兩口子在說事, 那知鏡頭一轉, 原來整個屋子全是人, 全是同鄉的官民, 運用民眾在向你施壓, 要你無償為一個專門坑人的得病地主或什麽捐血, 因不幸地只你血型對口, 猶如一頭給狎玩待宰的熊貓。也許鏡頭就是當今中國, 個人沒有私隱, 連血型也早已存檔, 想不問世事躲得遠遠的也不行, 不想做的事都會有群眾的壓力把你打垮就範。
片中另一主角應是那隻驢子, 面相和馴, 不慍不燥, 安靜無聲, 從不嘶叫, 默默工作, 載重拖車耕犁, 任勞任怨, 永不言倦; 沒工作栓在一旁吃喝, 似已非常滿足。沒有這驢子, 男主角或什麽都做不了, 他們相得益彰, 人畜有情, 性格相若, 宛如家人。大雪紛飛, 夕照河畔, 沙漠回眸, 鏡頭裡如沒有那隻驢, 電影美學和故事, 肯定會失色不少。
那天他工作晚回, 患感冒的她撐着身體到村口溝邊等他, 那知坐久了, 一起身頭暈便掉進溝裡去, 溝裡水大, 最終淹沒, 回生乏術, 他傷心欲絕, 一時間竟似萬念俱灰, 把家裡的儲糧賣了, 欠人的錢和雞蛋還了, 把多年工作伙驢放生了, 對着老婆從婚照放大的遺照, 吃了個他們倆從雞蛋孵小雞開始養大的母雞下的蛋, 似很安穩的睡去了。
結了婚造了房子, 孝順的他都帶着妻子到父母兄長墓前燒金銀衣紙, 跟逝去的親人訴說他現在的美好。兩個兄長一叫有金, 一叫有銀, 而他自己叫有鐵, 誰知什麽物質或亦虛空, 原來最重要的是要有人, 有人作伴, 生命或才有意義, 伴走了, 一切頓成虛空, 了無生趣。
推土機一碰, 那泥造的房子一下子便散塌了, 那驢子或也知道主人走了, 也回來多看一眼, 依依不去。從此天地一驢, 獨自去來, 自生自滅, 無人聞問。
大地無望, 隱入煙塵, 人不長久, 命裡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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