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上她全身素白, 頭戴黑花, 一臉平靜, 只是雙眼有點腫, 似沒有太大的痛傷; 我在慰問時情不自禁, 稍微激動了些, 她反而安慰我不要太過傷心。瞻仰遺容時, 她領着子女媳婿孫兒, 也沒有哭泣落淚, 只默默凝視良久, 從此天人相隔的不捨, 或痛在深處看不見。
兩年前農曆新年, 瘟疫初起, 她沒像往年帶着兒子媳婦孫兒等從大埔來北角拜年, 我說不如我到大埔探望你們吧。二女一子都事業有成, 成家立室搬了出去, 現三四百呎的單位只她跟先生二老居住。 曾經有好幾年她每天跟先生從大埔到土瓜灣的茶餐廳工作, 好像主要負責收銀, 先生則在廚房打點; 但好像也已退休了十年八年, 先生現主要活動是到一些潮洲社團打麻將, 二人生活上好像也沒有太多的牽掛。本想到樓下的酒樓飲茶, 但新春人多沒位, 她說不如我煎點蘿蔔糕年糕一起吃吧。吃糕喝茶聊天, 先生突問你猜太太今年幾歲, 認識二三十年真的不知她年紀, 先生說她已75歲了, 一時語結也沒答上話, 但沒想到已75, 原以為60幾, 二人相差或七八歲, 但都不顯老態, 精神爽利, 身壯力健, 快樂人生。
喪禮後大半年通了兩回電話, 憑聲聞切, 感覺她衰老了好多, 似失去過往的開朗自信。她說現在身體差了好多, 在吃中藥, 肩膊要定期做針灸; 說曾經去了急症室, 聽口氣似是從前身心康健, 這根本是沒想過的事。有一陣子失眠難睡, 很辛苦, 醫生說她有精緒病, 言談間, 她一再強調自己有情緒病, 唯有勸慰她, 情緒或是百病之源, 心要放得開, 不然整天疑這疑那, 沒病也疑出病來。
二女也住大埔, 現會經常回娘家陪伴她, 或許不太孤丁; 跟她說要多吃點東西, 她卻說她不會煮食, 過去都是先生煮給她吃的; 從前她在家照顧三個小孩, 洗掃煮食一腳踢。電話中能聽到她的自傷自憐, 她埋怨為何先生如此短命, 更哀嘆為何這種事會發生在她身上, 似指喪夫孤寡之不幸。真的沒想到創傷是如此的深, 似仍揮之不去; 從前總覺她是一強悍能幹女子, 先生總聽她的, 如今先生突然走了, 她卻似一下子失了依靠安頓, 沉溺在哀痛情緒當中, 仍未自拔。
有人說, 百年修得同船渡, 千年修得共枕眠, 他們今生修到了, 因為恩愛, 所以情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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