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救

泰北清萊府, 有一隊名野豬的少年足球隊, 隊員來自同一中學, 大都十三四歲。一日下午他們練完球, 一行十二人在廿五歲副教練的帶領下, 騎單車到當地一著名的洞穴探險。進去似頗順利, 原想一個多小時就往回走, 哪知突然下起大雨, 洞穴內的水位迅速上升, 後無退路, 他們越走越深, 至離洞口四公里處一高地上暫避。不知是否也迷了路, 但水位一直不降, 他們無奈滯留該處, 就地等待別人來救援。

家人當晚發現少年們沒回家就已報了警, 有關人員在洞口找到他們的單車及一些鞋履, 便入洞搜索, 但洞內水位高, 某些位置更要潛水才能過去, 且洞內支路多, 一直找不到十三人的踪影。泰國當局向國際社會求救, 一方有難, 八方支援, 各國有經驗的潛水救援專家齊集泰北, 終在球員失踪後第九天, 兩名英國潛水專家幸運地在黑暗深處找到了他們。

被找到後, 這幫少年隊員似還頗精神, 在微弱手電筒光下, 似沒看到他們絲毫的疲頽, 欣喜不在話下。其中一名會說英文的十四歲隊員, 除了向潛水員表示謝意, 還問他們來自何國, 問現在是什麽時日, 說他們隊員個個很飢餓, 極需食物糧水等等。 然後在各方努力及策劃下, 十三名遇險者終在第十八天分三批被拯救出洞, 送往醫院檢查留醫, 據說下週應能全部出院。吉人天相, 舉世為之歡呼。

在洞穴深處, 暗無天日的216小時, 呼天叫地或只有山洞的回聲, 他們究竟如何熬過來的, 士氣不墜, 各人深信終會得救的堅定意志, 又是如何鍛鍊出來的呢? 據說全賴廿五歲的教練, 他把僅有的食物分給隊員, 叫他們不要亂喝洞內髒水, 要喝岩石上的冷凝水, 更重要的是教他們打坐禪修, 儘量減少活動, 除了保持體力, 同時亦保持清明頭腦及意志, 不陷入頽唐委靡的暗黑深淵。

原來教練十二歲時父母及弟弟在疫亂中喪生, 無依無靠下被送到佛寺出家當和尚小沙彌, 直至廿二歲, 據說要照顧年邁祖母, 才還俗回家。說他屬少數民族, 在泰國沒有正式身份,亦無國籍, 在學校足球隊當副教練, 視球員如兄弟如家人, 經常幫他們做這做那。而當和尚的日子, 每天除了習經禮佛外, 打坐禪修或必不可少, 日子有功, 禪定有時, 或終生受用不已。曾在曼谷一佛寺學習打坐禪修, 除了盤腿久了感痠痛外, 最難是控制思緒, 想東想西, 專注不易。 聽師父說, 禪坐得宜, 一坐便可兩三小時, 動也不動, 呆若木雞但思想清明, 每一動作每一細節每一次序, 都會記得清楚無誤。

貧苦人家的小孩被送到佛寺當和尚, 在泰國應或是普遍不過的事。日前看NHK旅遊節目介紹清邁, 旅人推着攝影機在古城內穿街過巷, 在一轉角處碰到三位身著橙黃袈裟揹着布袋的小沙彌, 旅人唐突叫停他們問了一下, 三位全是十三四歲, 都說家窮, 所以被送到佛寺當和尚。問他們將來有何計劃或抱負, 一位說到了廿歲他想離寺去讀書, 讀大學當專業人士, 另兩位則靦腆地說不知道, 見步行步, 未來從未可知。

有次遊過曼谷地標鄭王廟後, 便沿湄南河南岸向SAPHAN TAKSIN方向信步漫走, 沿途好幾家佛寺, 似都臨河而建, 或是特別時日, 某幾家的香火還頗鼎盛。這裡路邊有些牌匾介紹過去是什麽什麽, 似說此區也是曼谷的發源地之一, 只是年月穿梭, 這裡似都突然靜了下來, 南不如北, 遠遠不及對岸的繁華興旺。而在河邊有一座看似有些歷史的白色建築, 沒有一般泰式佛寺的金黃斜瓦, 也不見有何神殿佛堂, 周圍看像什麽工地, 沙土塵揚, 見一小和尚正在樓梯前打掃, 年約十二三歲, 獨自一人, 有一兩個似是師兄, 站立一旁沒加幫忙, 打掃的小沙彌未見勤快專注, 有一下沒一下的掃, 眉目間隱約有所埋怨之情。

因好奇心, 逕自走樓梯上二樓看一下, 有一大廳放了些雜物, 應另一邊有落地窗面向湄南河, 但廳內不見有人。過一點有一門打開, 瞥見裡面密密麻麻的上下格床, 當下意識到這或是小和尚的宿舍, 沒想到的是佛海浩瀚無崖, 但現實中的住處空間卻是如許擠擁相迫。一瞬一瞥, 如此難忘; 心想小沙彌萬萬千, 或早早告別童年, 不入洞穴, 跳入佛海, 當中幾人真有慧根, 終可參悟六道, 究竟湼槃?

電視上有得救十三人向民眾道謝的新聞片斷, 其中包括教練, 他戴着口罩, 說話語氣是泰國男人一貫的陰柔; 或許柔弱勝剛強, 在危難時, 憑着禪修冥想, 能見清明天空, 意志不沉, 不離不棄, 佛海得道, 或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