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December 12, 2014

無緣

近下午兩點到了金鐘佔領區, 已見一排十數警察守在路邊路口, 而夏愨道東西兩端也有浩蕩的警察隊伍正步行入場, 但好像還沒開始清場, 並沒有阻止外來人進入佔領區。清場前的最後一刻, 總想再看一眼, 便進去了。往日不乏人氣的佔領區, 此刻似有人去樓空之感, 雖未瘡痍卻是零落。知道有一批知名的民主派人士在會場某處靜坐待捕, 以彰顯和平公民抗命, 承擔法律責任, 無懼警方拘捕。橋上聚集一大班人, 幾全都有攝影機對準橋下, 原來靜坐待捕的人士正一排排坐在橋下馬路上; 遙看一眼, 坐的人並不太多, 不過幾十人, 原先以為會有上千成萬的場面最終沒有出現, 有點失落和傷感。

匆匆走了一小轉, 知道清場迫在眉睫便想離開, 但處處路口已經被警察重重把守, 不讓人隨意離去。 原來一時半警方已發出警告, 佔領人士有半小時收拾物品自由離開佔領區, 逾時不走後果自負。 二時過後, 警方安排一出口, 說要讓仍願意離開的人士有秩序地離開, 但離開前要登記身份証, 說日後或追究有關法律責任。知道如此, 心裡不禁一慌, 霎時真的有點害怕, 負法律責任, 後果可大可小;第一個可想到的是, 會不會被大陸當局拒絕入境, 若要像以前經常出差國內, 那如何是好? [公民抗命, 無畏無懼], 原來真的不是那麽容易做到, 霎時反應最真實, 心有隱悸, 真的有點怕, 但事已至此, 也只能如此。

此時要離開的人好像還不少, 看樣子大部份或像自己一樣, 都不是佔領人士, 是默默支持者, 想在這最後時刻, 再看這歷盡七十五天風雨的佔領區一眼, 拍一張照片, 留一個印記; 當中也有外國遊客, 香港的雨傘運動聞名遐邇, 他們也要把握時機到此一遊吧。

不知道警方登記了身份証會如何處理, 不知是否表示佔領金鐘有自己的一分子? 這場佔領運動, 催淚彈、胡椒噴霧、對峙衝擊、風餐露宿、大台集會、暗角被打, 全沒自己的份, 基本都是透過電視看到的, 歷歷在目; 佔領區當然去過幾回, 看一看雨傘人、連濃牆、自修室、關公耶穌, 當然也想能否看到那班無畏無懼堅定不移的年輕身影。但第一天, 及這最後一天, 也在現場, 有始有終, 還被登記了身份証, 不知日後能否大言不慚都跟人說: 我見証了那場波瀾壯闊的雨傘運動, 記憶從此不枯不散。

網上閱讀專欄文章, 作者說現在日本的無緣一族越來越多, 無社緣、無血緣、無地緣, 是謂三無緣。無社緣, 即無社會聯系, 亦即無業; 無血緣, 即無親人; 無地緣, 即無故鄉, 或亦即舉目無親無朋; 三無緣者, 或即孑然一身, 生死無人聞問。剎時心頭一冷, 驚覺自己最終或也會成為無緣一族, 心內還是那一問, 命運性格, 孰以致之?

很久以前, 當自己還是人家無畏無懼的年紀時, 曾在日記裡寫下這樣的一首小詩, 其時搜索枯腸都無以名之, 故名[無題]。

苦悶的時候不要懊惱
應學習往心內奔馳的好
我們原是個體地存在
生命更是孤獨地到老

站在偌大的佔領區內, 獨自來去, 不識任何人, 此時如隨清場一併人間蒸發, 車通了, 人走了, 傘收了, 一切了無痕? 而香港的普選是真是假, 有緣無緣, 時不我予, 與我何關?

多少年後, 哪知道當年無以名之的心裡話, 原來是[無緣]。


佔領區的最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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