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戲院座落在天樂里,曾幾何時與軒尼詩道上的大公報新晚報、皇后大道東路口的新華社,可能是左派團體在灣仔的三大橋頭堡,在文化輿論領域與港英政權頑抗一隅。物換星移,原址現在是一座高聳的圓柱型酒店,也名南洋。
早期的南洋戲院以放映左派長鳯新的電影為主,也上映大陸片,有一陣子不時有大陸五、六十年代所拍攝的舊戲重映,這些片子很多都是關於抗戰時期共產黨八路軍對抗日本侵略分子的,什麽[地道戰]、[三進山城]、[上甘嶺戰役],但印象最深的一齣是[小兵張嘠]。小兵張嘠是一個八九歲的男孩,住在白洋淀地區,好像他的叔叔阿姨等都是地下工作者,小孩便跟着這幫大人打日本鬼子,在白洋淀裡的蘆葦迷宮叢中穿插來回,把日本鬼子打得落花流水並戲弄一番。這戲也可算是兒童電影,很多情節乃為了表現小兵的機靈及童真,看得大人小孩都嘻哈不已。有一幕說小兵張嘠要過河,他將身上衣物全脫下來,弄成一包袱頂在頭上,然後摘一根通心葦草作呼吸器,整個人連頭全浸泡在水裡,只見河面上一根細細豎立小草及一小包緩緩在漂浮移走,很是有趣。
白洋淀在河北保定,在沒有高速路的時代,要從北京坐車去也要好幾個小時,淀好像就是湖,據說其源頭是北京永定河,七八十年代,永定河乾涸了好長一段時間,害得白洋淀也成一沙塵滾滾的土坑似的,蘆葦草卻也還有,但都黃黃巴巴的,就像缺乏上天愛情的滋潤似的。那一年華北地區下了不少暴雨,一下子永定河裡的水都嘩啦嘩啦地流個不停,據說有些人根本從沒看過那麽大的水,竟有點害怕哩。源源不斷的河水,帶動下游白洋淀的水也豐滿起來,蘆葦處處緑意叢叢,重現[小兵張嘠]電影裡的景象,頓時成為當地游樂名淀。談完業務後,客戶便盛情款款地帶到白洋淀划艇游玩,享受水風逸致,倒也不失一盛夏樂事。把雙腿跨過艇邊而坐,腳泡在水裡清涼無比,只是一陣風吹來,卻嗅到有點刺鼻的電油味,頗煞風景。
八十年代左派戲院如南洋也開始放映一些中港合作的電影,其中有嚴浩導演、斯琴高娃及當時新人顧美華主演的[似水流年],故事是講一個香港女人回到潮汕故鄉,見到兒時同伴已結為夫婦,自己卻孑然一身而引起的一些細小風波,時、地、人的種種淡淡哀愁,縱使年流似水,卻又揮之不去,點點纒結在心頭,只能[望着海一片,我懷念]。梅艷芳悠怨的歌聲,加上那如水滴跌落心海的清脆伴奏,隨着歸家船越走越遠,最終也不過是[留下只有思念]。或許這就是人生。
隨着八九十年代香港房地產大盛,舊的南洋戲院拆卸重建為商業大廈,但也保留了一迷你戲院,名稱沒改,還叫南洋,但由於左派電影公司及大陸供片不足,便基本以放映港產片為主了。迷你南洋的大堂小得可憐,好像只掛一兩張電影海報或劇照,加上一小小的售票窗口,難與過去老戲院橫跨兩個街口的規模相比,給人感覺看電影是很委屈的一回事。九七年粵劇名伶新馬仔一家上演爭產記,家人各不相讓,天天對駡,全城八卦爭看;在一秋風乍起的十月晚上,日漸衰弱的伶王,在女兒及兒子的陪同下,裹着不薄的唐裝衫褲,戴上紳士帽,拖着瘦小的身軀,從天樂里尾的家慢步走到天樂里頭的南洋戲院看九點半,電視、報紙記者寸步不離跟在後面,彷如城中大事。
好像沒多久,伶王就走了, 南洋商業大廈又改建為現在的酒店,就是迷你戲院也沒了立足之地,光影不再,但城中的爭產案卻是完了一宗又一宗,香港回歸十年,另一宗奇情爭產大戲又即將在本城隆重上演。
老戲院消失了,流年仍似水,人生本如戲。
Friday, May 18,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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