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記

年廿八, 天陰, 節氣大寒, 並不過寒。偕母出外午膳, 如常乘電車, 母子分坐上下層; 北角齋館, 只三站, 即可達。

尾二站, 春秧街頭, 下車者眾, 上層幾無人。歲晚時節, 小販滿街, 人山人海。電車被堵路中, 似動彈不得。落下層, 空無一人, 母不知所終。問司機, 愛理不理, 答前站下車有數老嫗。急下車, 沿街往復, 呼喊母名, 人來人往, 擠擁非常, 無所得。心漸驚, 母輕微痴呆, 記憶日差, 恐不識自行回家, 失踪堪虞。

見警二人, 求助之。警記下經過, 着分頭尋覓, 手機聯絡。再沿街情急呼母, 旁若無人, 只幾好奇眼光。街頭至街尾, 轉彎處即北角終站; 往前查看, 見老母獨坐橋下梯間, 如釋重負。母愁滿臉, 似亦驚怕, 說已久等多時; 問之為何不喚兒、早下車，一臉茫然, 若答難答。警促緊握母手, 莫讓再失。

失而復得, 悲喜跌宕。 人生無常, 茫茫然, 只在一剎一念。

Poor Guy

今早出門上班, 不知是左腳粘貼式皮鞋突然鬆開, 還是時間有點晚, 急走匆忙不慎踩空, 竟在大廈門口摔倒了; 也不知怎的, 左腳一軟, 整個人便失了重心, 從大廈門前升起的階级跌落行人道上, 左邊身體着地, 幸而那股跌力應不太猛, 沒成滾地葫蘆。跌仆街頭, 定一定神後, 不覺身體哪裡特別疼痛, 站起身來, 拍拍身上或有塵土, 逕自跑過馬路去追剛到站的電車了。無妄之災, 也不知是否眾目睽睽, 故亦不覺尷尬; 樓下麵包店的老闆娘看見了, 問有沒有事, 媽媽在窗口也看見了, 打電話問有否跌傷, 還好還好, 沒事沒事, 但心裡總有疙瘩, 一時揮之不去。

在街上摔倒, 大半年來這已是第二回了。上次在深圳機場下機, 或是傍晚時份到達的航班特別多, 二號航站樓外的士站排了長長一條龍, 的士卻很稀疏的有一輛沒一輛, 心想要排的話, 非至少半個小時搭不了車, 便決定到一號樓的士站去碰運氣。也沒拿什麽大件行李, 只是兩個輕輕的背包, 但深圳剛下完雨, 有蓋人行路上水漬處處濕滑非常, 穿的皮鞋走起路來踏踏有聲, 許是走得急速, 瞬息間兩腳向前一滑, 屁股落地整個人在地上坐個正着, 幸虧沒大礙, 沒跌傷尾龍骨或什麽, 站起來走路毫無異樣, 只是褲子後面濕了一大片。不幸中之大幸, 到了一號樓門外的的士站, 沒人排隊, 一輛空車剛到, 趕緊上了車, 歸心似箭。

不知是否自己天生平衡力較差, 還是穿著的鞋履質量欠佳, 很多時候走在平滑的路面上, 都好像有點不穩的感覺, 好幾回重心一晃, 千鈞一髮才站穩腳步, 好不驚險。人家在濕滑的路上也能健步如飛, 我卻總是戰戰兢兢, 小心翼翼, 深怕不知何時又仆跌人前, 真箇是誠惶誠恐也。

又想起許多年前與同學冬遊黃山, 山路陡峭, 蜿蜒狹隘, 白雪覆蓋, 好多地方都已久積成冰狀, 穿的鞋子又不防滑, 懸崖千仞擦身而過, 一步一驚心。山下平路上跌倒, 可以拍拍屁股爬起來, 或又是一條好漢, 山上一滑倒, 失足即成千古恨, 從此魂斷黃山了。多少年後回想起那次山上旅程, 仍然猶有餘悸, 一把冷汗捏到現在。

人生路上, 舉步維艱, 不知何時又會跌個四腳朝天; 命蹇如斯, Poor Guy!

里程

接到航空公司通知, 由於剛過的一年沒有乘坐足夠的里程或航段, 今年起會員資格已從銀卡降為最基本的綠卡, 雖然早已心裡有數, 但看到正式的降格通知, 實不無失落之感。

過去工作需要, 經常大江南北飛來飛去, 並可自主決定訂票, 正常情況下只會選坐兩家航空公司的航班, 來回香港的坐一家, 國內航段的坐另一家。忠誠有嘉日子有功, 多年來都是這兩家公司的金卡銀卡會員, 除了可享用他們的貴賓候機室服務外, 辦理登機手續有優先, 不需要排長隊, 到達目的地等取行李也比一般旅客要快得多, 整個旅程便捷順輰, 不覺辛苦。此外, 一家不時有免費升艙機會, 另一家的里程更有高達50%的額外奬勵, 儲存里程換免費機票事半功倍; 航空公司奬勵他們的忠誠旅客似秉承[富者愈富]政策, 故成為金卡銀卡會員宛然是一種身份象徵, 虛榮感十足。

就像George Cloony主演的那齣電影[Up in the air], 累積一千萬哩的空中里程, 絶無僅有, 只他一人, 那種自豪不言而喻, 躍然銀幕; 但如此另類的成就其實也得來不易, 劇中人除了一年可能360天做空中飛人外, 付出時間, 付出精力, 也需犧牲與家人親人相處的機會, 日子一久, 人或變得無情, 變得不懂與人相處, 再也不能腳踏實地, 反而要在萬尺高空, 在那狹隘機艙中才能感到自由自在。 但這段旅程一過, 又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始, 一段一段又一段, 果真是不帶走一絲雲彩。這樣的里程人生, 自己嚮往嗎？

出差除了坐飛機, 還有住酒店。每回也總是儘量選住同一家集團的酒店, 就像里程累積, 累積了多少個晚上, 就可成為金卡銀卡, 甚至白金卡會員。同樣是富者愈富, 成為白金卡會員, 有額外積分、免費早餐、免費房間升級、享用行政樓層服務, 如此貴賓待遇, 如要真金白銀拿出來, 實沒有多少機會; 每回住進一間寛敝的豪華大房, 窗明几淨, 望着落地玻璃大窗外的云云世界, 總不禁問: 我何德何能, 竟可獨享如此美好景況?

但要連續金卡或白金卡資格, 每年需住宿50或75個晚上, 但去年挫折連連, 失業無業多時, 出差出遊無復以往, 一年下來只在這集團的酒店住了13晚, 很快就會從高高的行政樓層被趕下來, 返回現實, 再成普通旅客一員。

里程也是一種財富, 可換有形機票或禮品, 可自用可贈送親友知己, 不說不知,人走了, 未用的里程還是遺產的一種, 似受有關法律管制, 不可隨便挪用或註消。人生如逆旅, 人飛何方, 身寄何處, 來去匆匆, 日出日落, 當中除了里程, 還有什麽?

只是此刻要不要把長掛在行李箱上那銀卡名牌拿下來呢, 竟也一番忐忑莫名。